仿佛有什么稳稳托了木盘一把似的,那木盘在空中停留了一瞬,侍女扑过去时正好落在双手上。侍女瞪大了双眼。“吓死我了,”夜色漆黑,走廊灯火黯淡,先前那位说话的侍女并未看清楚具体怎样,只当是没站稳木盘抖了抖罢了,“鬼叫什么,赶紧走。”两个侍女穿行在廊间,迅速进了一布置破败的小院,敲着薄薄的木门低声道:“大小姐,老爷吩咐我们取来了几套新头饰请您一试。”那两扇房门轰的被用力推开,猛得被掀到边上去,吓人的气势吹得两个侍女连退两步瑟瑟发抖。“我,答应去参加拍卖会,”身形纤弱的女孩站在门中间,冷着脸一字一句道,“虽是让我柳家求得赫连鬼族的原谅和庇护,但并不是答应去卖身。知道了吗?”看着两个侍女连连点头,那女孩薄怒未消,转身进了房间,口气堵人:“进来吧,放了东西就退下。下次他再叫你们,躲远些。”两个侍女心中苦笑,面上不敢表露分毫,低头进了房间放下木盘,退去屋外候着。奶妈挪着圆润的身子姗姗来迟道:“哎哟,什么惹得我们大小姐生气了?”“奶妈,”之前色厉内荏的女孩子见着依赖的人顿时浮起委屈的神色,“今晚你去哪儿了,父亲叫我拍卖会上好生侍奉。这叫什么话?”奶妈有些心虚,之前为了显摆透出点拍卖会消息给自己相好的,今日那相好领了工钱就去喝酒了。怕那个酒鬼嘴上没个把门在外面嚷嚷惹事,又不敢出去,奶妈只好巴巴在侧门守着,确定没出什么事才赶回来。“问织娘赶工得怎么样了,”奶妈挤出个笑,“可不能误了大事呀。”又瞧见了桌上物件,嘴中咦了些,走到圆桌前揭了红绸,被闪闪的头饰迷了眼,喃喃道:“乖乖,这是黄金做的?”女孩蔫蔫地看了一眼,道:“是啊,父亲花了大价钱请工匠打造的。”奶娘背对女孩目露痴迷摸了一把,又忙不迭掀了另一盘盖着的红绸,底下是色泽通透的紫玉,在烛光下流转着动人心魄的光芒。柳家育有两子一女,女孩是难产而生,先天不足,算是半被家族放弃了,平日里虽吃穿不短但除去奶娘外再没其他什么人过问。前几日柳家二子出行眼中无人,不慎冲撞了赫连鬼族的人,柳家家主抓着手里的一点关系把人捞了出来,承诺包了赫连家看上的宝物,这几日皆在变卖家当筹钱,还起了将没什么用的女儿送去抵消赫连家怒气的心思。赫连鬼族来的是最受宠的一脉,年少气盛,手头宽裕,但有人上赶着付钱也是笑纳的,让不少小家族暗恨柳家有了这么好的由头巴上赫连家,他们想送钱还找不到门路。柳家和赫连鬼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有夹在中间的柳家女柳烟烟窝着气。柳烟烟绞着手,小声道:“我真不想去那劳什子拍卖会。”虽因身体虚弱甚少在外走动,柳烟烟却心思通透,柳家家主叫了织娘来量尺寸起,就隐隐明了父亲的打算,又不敢相信,被父亲找上和颜悦色说是陪同参会,替赫连家拍下所要之物时更是惴惴不安。做身新衣裳也就算了,送来的新置办的首饰像是明晃晃把心思翻到台面上。柳烟烟眼角泛红,今晚对上侍女忍不住迁怒摆了脸色。“大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奶娘下意识就想劝阻,“老爷做法是有些难以接受,但既有尚有养育之恩,又是为了家族着想……”柳烟烟垂下黯淡的眸子,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珠。奶娘话语顿住,脑子里忽然蹦个新注意,慢慢瞪大了眼。“奶娘?”“不过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看着是真真难受啊!”奶娘转回身对着柳烟烟,一脸愁苦捂着胸脯,“我怎么忍心看着你受这等折辱……倒不如差其他人前去!”柳烟烟眸子亮了一瞬,又咬着唇摇头道:“哪有人替我去呢,再者若是事情败露,再度惹怒了赫连家可就难办了。”“哪没人呢,”奶娘着急道,“我家胭红跟你个头差不多,衣裳也能穿上,自小一起长大也了解你性子。再说了,屋外那两个妮子可也算是性格机灵,不周到处她们知道提点。”胭红是奶娘和她相好所生之女,也在房中伺候着。平日里奶娘和胭红两人掌管着这所小院的大权,吃穿用度和柳烟烟这个主子都差不多。柳烟烟迟疑道:“这……胭红她?”奶娘拍着桌眼神闪着激动的光:“她自然是愿意的!受了主子多少恩惠,这时是她报答的时候!哪能推辞!”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脸圆嘟嘟的侍女端着夜宵走进,懒洋洋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嘴里不以为意念着:“路上一时嘴馋,叼了两块糕点,小姐莫要怪我……”视线扫到桌上熠熠生辉的两盘头饰,眼神一下子钉在上面不动了。奶娘笑到:“小姐只管放心,早些歇息吧,我这就去和胭红说道。”夺了胭红手中吃食放在桌上,拉着还没反应的后者往外退去,吩咐两个侍女好好伺候,回了侧屋。秦清如一缕风般在夜色中轻巧地穿行,隐在侧屋的窗棂旁。里头爆出惊怒声:“什么!我不去!谁要给那穷鬼小姐……!”又被捂嘴发出呜呜乱叫声,听得奶妈压低声音急道:“又不是真叫你挑那火坑,我哪里舍得呀!表面应下,咱们在半路让那妮把衣裳手势值钱的东西都换给你,表面是叫人送她回去实则拐个路还是送那拍卖会,我们拿着东西便出城,谁管这家劳什子破事。”胭红拍掌笑道:“好好好,那刚刚看到的那两套头饰岂不是都是我的了?在这小院子呆着受的气也够了!咱们一家人拿着钱走得远远的……!”偷梁换柱十日之后。柳烟烟戴金穿银,穿得是大粉大紫夺目艳丽,映着苍白的神色愈加违和,柳烟烟自知是什么模样,有些难堪地低下头,抓着裙道:“奶娘,这……”怎能穿得似什么值钱什么就往身上搬。“哎呀现在都讲究的这个穿法,”奶娘连声说道,“没错的没错的,听奶娘的准没错。快走吧。”柳烟烟被推搡着上了租来的宽敞马车,胭红和奶妈也紧随着钻了进去。两个侍女和一众柳家家主派来的侍卫噤若寒蝉地列队在旁,缓慢启程。整个行列沉默着在喧闹的大街中穿行,只有马蹄声和车轱辘声敲响在地。行至中程时,马车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利呼喝:“停下!”行列微微混乱了下,仓促间马车拉停,侍卫长大步上前,严肃脸问:“怎么了?”“大小姐她……”奶娘起初有些心虚,咬咬牙又理直气壮颐指气使起来,“身子骨不舒服!得下来歇歇!”“不行,”侍卫长拒绝道,“老爷说了必按时赶到地点,不能耽误了时辰。”“耽误什么耽误!”奶娘喝道,“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就在这茶楼里喝碗茶,歇息一刻罢了!”侍卫长虽是家主派来,一圈人都得听他安排,却也知道这位大小姐自小缠绵病榻,甚少出院,真怕这时候是突然病发,出了什么差错去不了可就麻烦了。侍卫长退开一步:“一刻也可。”奶娘得意洋洋扶着弱柳扶风似的柳烟烟出来,随便指了一个小侍卫道:“你,去要个包厢。”后者为难看向侍卫长,得了准令方进了茶楼,腹诽:原本就以为在大堂随意歇歇,还要上了包厢……胭红一副尽忠尽责的模样紧紧跟着,回头瞧见那两个侍女想跟上来,竖眉蛮横喝道:“你们俩就在这儿呆着!”两个侍女低着头唯唯诺诺应是,又退回到马车旁。柳烟烟紧张地觉得自己真要晕厥过去了,等到了包厢便抓住奶娘的手担忧道:“奶娘要不我和胭红不换了吧?……我总觉得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