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卫守在包厢外,胭红守在门口东张西望。奶娘本心里得意极了,乍一听差点没跳起来,压低嗓子道:“可不行,我都可安排好了!没事的,大小姐放心好了。”胭红自小二手里劈头盖脸夺了茶盘推门而进,仔细把门关得严实,复快步走在桌前,背对着柳烟烟借长袖遮掩抖着手将药丸扔进茶壶里,晃了晃,笨手笨脚倒了杯茶。汩汩茶水声回荡在小小包厢里,奶娘会意,轻推着柳烟烟在四角茶桌旁坐下,放柔声音道:“大小姐啊,就是太紧张了。”又端起来那盛满了碧绿茶水的敞口茶碗,“喝口茶,歇歇气。”柳烟烟依言接了,喝了一口,皱着眉觉得味道怪异,渐渐视线模糊,迟钝地放下茶碗,口中呢喃:“怎么那么晃……”就缓慢扑在桌上睡去了。奶娘屏息等待着,确定人真的睡熟了后惊喜道:“这药果然好用!”胭红在厢房里扫视一圈,方桌摆放在中,朝街的一面是镂空雕花木窗,东侧是简单的多宝阁,黄铜香炉在一个小格里袅袅燃着短香,右侧有供客人歇息的简易小榻。“那儿有地方,”胭红催促道:“快快搜了东西走人!”奶娘拖着柳烟烟放在那小榻上,把发间的一众头饰都搜罗下来,又在细细翻找一番,找出几张银票和一个令牌似的物件,写着柳字。“我呸!”胭红低声怒道,“怎么这么少!”奶娘赶紧宽慰:“哪能都把银钱放在身上呢,地契房契都留在柳家呢,到时候是拍下东西差人把钱财送过来。我们拿着这些首饰银票都可以活几辈子了,够了够了!”胭红愤愤哼了声,不满意极了,把柳烟烟那身新做的粉紫衣裳也扒了,粗暴罩上旧的素色衣裳,嘴中嘲道:“既然不喜欢这些颜色的衣服就给我脱下来罢!反正你也不喜欢!”“好啊。”清淡的嗓音在安静的房中响起,宛如清澈泉水般沁人心脾。胭红吓得一哆嗦,才察觉奶娘已经很久未说话了,猛地回头道:“谁!”先是看到一戴着飘纱帷帽的女子,静静站在半打开的木窗旁,微风钻着空隙掠过,轻轻掀起一点白纱,更显容颜模糊,如梦如画般不真切,身处简陋茶室却如在渺渺仙境里清新脱俗。胭红嗅着房间里的缭绕燃香,意识渐渐被拖入混沌,翻了白眼软软靠上晕倒在地的奶娘。秦清先去掐了短香,指尖一捻,那截香便碎成了粉末落在小巧香炉中,又将奶娘收拾好的包裹打开,将一众首饰银票拿出,放回柳烟烟怀中。缓缓揭了帷帽,赫然是和柳烟烟极其相似的五官,脸上不带血色,犹如多年病中身子骨孱弱似的,唯有那双眸子蕴含着从容平和的意味,增色许多。又略收拾了一番,秦清打开了门。正巧侍卫长想敲门催促,抬头看到个卸了一通乱七八糟的首饰,整个人显得如风拂面的“柳烟烟”,霎时愣住了。秦清淡淡出言吩咐,声线像极了柳烟烟那般若有若无的虚弱感,却多了分威慑:“奶娘和胭红太过忧心疲累,现已睡了。派两个人在外候着,等奶娘她们睡醒了再送回去。”按约定,到了那拍卖行赫连鬼族只带两人进去,奶娘只是路上陪同,去不去也没人在意。不知起了什么争执,大小姐突然抛下胭红也没人反对,外面还有两个侍女呢,挑谁不是挑呢。侍卫长只当两人说错了什么,被气恼的柳烟烟扔这儿晾会儿,偷偷朝里望去,见有两道身影半坐在榻上,似垂头丧气的,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低头应是。又叮嘱了几句守在门外的侍卫几句,小心道:“大小姐的头饰呢……”秦清脸色微妙,她本来打算服饰也装扮得如柳烟烟相似的,不成想是如此的……艳丽。粉色里衫外搭艳紫华裳,裙裾上绣满华贵花朵,秦清忍了复忍,只换上了那艳紫外裳和艳丽下裙,那堆叮叮当当的首饰是怎么也不愿意再碰了。“太过繁重,压得不自在。”侍卫长小心劝道:“其他的好说,那紫玉花簪还是戴上吧……”听闻赫连鬼族那小少爷就喜欢通透玉石,家主花了好大力气才购的那点通透紫玉,临行前再三叮嘱了马车不可颠簸,就怕把那紫玉磕着了。秦清先行守在茶楼中,自是不知道这些,闻言一愣,温和道:“侍卫长说的是,是我疏忽了。”轻巧掩了门去摘了那紫玉花簪,随意斜在青丝间,细思着这花簪有何特别,才出了厢房坐回马车中,未叫任何人陪同。那两个侍女站得远远的,有几分疑惑:小姐的里衫分明是桃粉,怎突然换了素白色?又瞧瞧周围表情并无异状的侍卫,觉得是自己记错了。大概是隔得远,觉得小姐还似长高了几分。马车轱辘声复又缓缓响起,朝着拍卖行继续前行。秦清闭目坐在马车里,感知到马车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随着一阵轻微的颤抖,停下了。侍卫长带着恭敬的声音响起:“大小姐,已经到了。”秦清轻应了声,稳定心神缓步下了车,一抬眉就瞧见了气派的所谓拍卖行。巍峨殿宇坐落在前,洒落了金粉般在晦暗天色下闪闪发光,人在这栋庞然大物面前宛如蝼蚁般渺小。各型各色的人在高大的殿门里进进出出,井井有条不显杂乱。殿门之上,匾额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冥楼二字,铁画银钩,气势磅礴。秦清收眼,一个在殿外候着的随从见着远远站在一边的落魄车队,眼中难掩轻视地过来,语气散漫:“这位是柳家小姐吧?少爷们已经进去了,吩咐我在外等候……”秦清眼中含笑,扫了前来的随从一眼,后者打个寒噤,在视线下莫名消了声。“翠绿跟着我,其他人就近等候。”秦清淡声道,待那个缩成鹌鹑似的侍女略带不安地走近后复对随从道,“劳烦带路了。”随从被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注视着,语气下意识恭敬了两分:“请。”秦清跟着人缓步前行,身旁的翠绿时不时抬起双眸,投来犹疑的视线,左思右想最后当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埋下头去。进了那殿门,又是左右两个回廊,约是分了身份,右侧之人神情倨傲,衣裳华贵,左侧之人行走间带着局促的味道,像是小家族来见场面的。秦清平静问道:“前面是什么?”左右曲折回廊间,是个花园般的中厅,镶石嵌玉的步道通着另一工致小殿。若是对上身份不起眼的其他人,这随从早就心里讥笑着孤陋寡闻,脸上洋洋得意道这你都不知道嘲讽起来,如今对着眼前的人却莫名矮了头,像是对上大家族的少爷小姐似的惶惶不安,面上谨慎解释道:“前面通着万宝阁,是购买灵药兵器一类的地方,分有九殿,越往里去,品阶越高。左右回廊通往拍卖场……”边解释着边引着秦清往右侧回廊前去。踏上回廊,之前同行之人都不见,唯有带着铜质面具的黑衣人森森守在回廊两列,让人生寒。回廊不过几个弯折,就到了银制面具人镇守的一飞檐六角亭前。侍从脸色愈发恭顺,小心取出怀中令牌递给银面具之人眼前。秦清心一紧,又是这个面具……那日霍冥云所递的流金,驱逐自己和谢知椿的银面黑衣人,再到如今一路所见,面具上雕刻的猛兽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一次尚可以是巧合,二次三次…… 秦清脑海里浮现出那耀眼桀骜的眉眼,心中略微浮躁起来。再度相逢那守卫查看了令牌,将宽敞亭子让出,亭中亮起朦朦光芒,秦清心中略微一惊,居然是一阵法。阵法的运转消耗着大量的灵力或是魔气,靠人掠阵或灵石魔石守阵才能周转,而这些常年数十年才能出一块,珍贵之极,自己手中的也不过寥寥之数,不成想冥楼竟豪奢至这地步,灵石守阵以传送来访客人。冥楼到底是何来头,可否借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