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苏木与端侯府不甚亲近,想来不是谣言。白彦心里牵着挂云淮晏,恨不能为苏槙把完脉立时就走,可扣上寸关,反反复复细细诊脉,便耽搁了将近一刻钟。他揭开被子查看苏槙的腿脚,腿脚之上并未看见伤处,若麻木无觉,便当真是麻烦了。“他醒来过吗?”苏淳快步迎过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礼:“下午醒来过,腿上还是没什么感觉。喝了汤药,说有些头晕,便又睡下了。”苏淳伸手请白彦往外间一步,压低了声音,“依先生之见,小犬情况如何?”白彦侧了侧身,避开苏淳拱手之礼:“太医院怎么说?”“伤及脊柱,恐怕以后再无法站立。”白彦摇摇头:“情况恐怕还要更糟。”他伸手在自己身上比划,将手抬到了腰部:“世子应当是从腰部以下都麻木无觉,日后不仅无法站立,连凭一己之力起坐都艰难。”他看着苏淳脸色刷白,有些不忍心,斟酌着言辞说下去:“侯爷说世子午后头晕,是因为他脑中尚有淤血,这淤血若不除一旦不小心冲撞了,轻则失明失聪,重则致命。”苏淳站立不稳地晃了晃,一旁的苏叶伸手扶了父亲一把。苏淳却将她一把推开,摇摇晃晃地矮身跪下去:“我苏氏一门嫡系一脉只有这么个男丁,白先生妙手回春,请一定治好槙儿,耗费多少钱财再所不惜。”同样的话白彦听过不下百遍,有人耽于迟滞诊疗,有人耽于疏忽病情,而最最让人难受的正是如苏槙这般,遭逢了措手不及的意外。可医者也只是医者,终有力不能及之事。白彦弯下身去扶他起来:“我可以施针试试能否有助于世子脑中淤血开散,并开一副活血的方子喝几日,也许状况会有所好转。只是脊柱受损这一处,我实在无能为力。”在苏叶印象中,父亲从来不曾这样狼狈过。她嘴唇抖了抖,扯着白彦的衣袖:“先生,求你,小槙才刚满十六。”白彦缓缓抽出自己的衣袖,缓缓摇头,合眼别开头去:“你们守在外面,我去为他施针。”苏叶扶着母亲从苏槙房中出来,丫头小厮们搬来了椅子摆在门外。可他们哪里坐得住,就在房门外来来回回地走着,时不时凑上去,侧耳听听里面的动静。已经过了子时,深秋的凌晨意逼人,苏叶从丫头手中接过披风为父亲母亲披上,搓了搓自己冰冷的手,也不时抬头望房门处张望。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着,天色沉沉,一片寂静。小厮就是这时候闯进来,整个端侯府都笼罩在阴云之中,他说话也不由变得磕磕巴巴:“平,平王殿下来了。”--------------------作者有话要说:喏,这就是让苏小冬离家寻药治腿,遇上宣宁的那个舅舅嫌隙城里王侯将相那样多,一座一座深宅大院,此时最不欢迎云淮晏的定是眼前这一座。毕竟是最得宠的七皇子,有怎样的怨怼,也不至于让云淮晏等在端侯府外。于是他被恭恭敬敬地请进府里,入了堂屋,丫头规规矩矩地俸了茶。此时是三更天与四更天之间,寻常人家还在安眠,可端侯府灯火通明,彻夜难眠。云淮晏端起茶盏的手有些颤抖,盖碗与茶盏相互碰撞响声清脆,在气氛暗沉沉的端侯府中十分刺耳。锦瑟伸手接过他手上的茶盏,小心用盖碗撇去茶水上的浮沫递到他嘴边,云淮晏就着锦瑟的手抿了几口茶水,胸口翻腾的腥气才稍稍停歇。猝然,挡风的棉布帘子被揭开,冷风灌进来。云淮晏推开茶杯,被风激得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掩着唇,卷着衣袖将唇上温热的腥气擦净,勉力站起身,朝来人伸出了手:“小末,我来看看你。”苏叶侧过脸去,冷着脸往里头走,仿佛没看见他伸出的手,与之堪堪擦身而过,漠然道:“家里出了些事,家父家母无心会客,望平王殿下见谅。”“无妨。”云淮晏的语气有些不自然。她多少年没喊过他“平王殿下”,她多少年不曾同他这样生分,于是他一时也不大清楚该如何同这样的她说话。他的手指是褪尽了血色的白,垂下眼帘盖住眼中情绪,收回手,朝陆小勇使个眼色,示意他带着锦瑟到外面等着。锦瑟掩上房门,厅堂中有短暂尴尬的沉默。云淮晏问:“苏槙还好吗?”“劳殿下关心,舍弟……”四下无人,问及苏槙,苏叶终于忍不住,看着云淮晏便是满腔怒气,“你好意思问?他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顿了顿,她咬着牙恨不能将云淮晏身上盯出来一个窟窿:“不,你敢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