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恕瞟了他一眼,给他茶杯里续上水:“恰恰相反,正因为你是黎家人,你才舍得拿还魂丹来救他。”杨恕沏茶时走了神,茶水满过茶盏溢了出来,他蹙了蹙眉头,随手将那杯茶倒了,重新又添上热茶,他的手稳稳地持着茶壶杯里的茶水堪堪满到七分,杨恕看着黎立舟,意味深长地挑眉:“如果你真的是黎家人,你自然会明白我刚刚在说什么。”黎立舟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即炸了毛,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莫名其妙,我自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但黎立舟并没有炸毛太久,他在廊下走了几步,便不得不停了下来。那头陆小勇朝他们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示意他放轻声响。大约是近来云淮晏病得多了,禁不起吵闹,陆小勇一贯的大嗓门也刻意压低,声量减小语气轻缓,与他五大三粗的身形实在不相配。“我家公子醒了,听说二位在外面,想见见二位,当面致谢。”致谢什么的其实并不要紧,只是三个人相识一场,眼睁睁看着云淮晏性命垂危,到鬼门关外走了一朝回来,如今转危为安了,杨恕与黎立舟自然要去看看。进屋时苏叶刚刚喂云淮晏喝完了小半碗清粥,他倚在床头精神还好,看见他们二人进来,挣扎着便要坐起些,一番客套道谢的话还未开口已经被黎立舟堵了回去:“诶诶诶,别说那些虚的,我要去北境,这位也是要去北境,你要是有心谢我们,就赶紧养好身子,让我们搭着你的车一路往北边去,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云淮晏和苏叶忍不住笑出声。另一边杨恕则严肃得多:“冶江沿岸的堤防都加固了,近几日雨也停了,天气转晴,江水退得很快。”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看黎立舟,又看看云淮晏:“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本地父母官,问了姓黎的,他也不肯说。但总之池州城已无水患之虞。”听到这里,黎立舟朝云淮晏得意地眨眨眼,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云淮晏却不去回应他的热络,顺着杨恕的话往下问:“那日意图行刺徐,徐知州的人可有下落?”当日杨恕虽然不在场,却也从陆小勇他们口中有所耳闻,只知道那时兵荒马乱,所有人又是护着云淮晏和苏叶,又是护着徐冕,根本无暇顾及行刺之人。后来云淮晏伤重,陆小勇手下所有人和卢之峻能抽调出来的人手都被派遣出去找大夫,也没有人手去追捕行刺之人。一直到今日,究竟是谁想杀徐冕,依然毫无线索。黎立舟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银色的三角尖头铁器,铁器上灰扑扑的尽是泥土,只有尖端处有一抹红褐色血迹。他垫了一块帕子将铁器递到云淮晏眼前:“这是那天伤了我的那样东西,我找了几位村民看过,大概是从铁犁上卸下来的部件,要我说,那天并不是有人蓄意暗杀徐冕,只是呈西村村民气愤难耐朝他丢东西泄愤。”“村民投掷铁器会那般凌厉?”云淮晏不以为然。黎立舟合起手掌收起那块铁器:“这我就不知道了,大约民间自有高手。话说回来,如果是我要用暗器杀人,我至少会在暗器上淬上剧毒。可是你看,我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可见扔这个东西的人,并不是想至徐冕于死地的。”“那你的意思是?”“我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呈西村村民做的,池州城经历水患,往后一年的生计已是不易,此事不如便不要追究了。”徐冕胆大妄为,背后牵扯至深,即使下杀手的人当真是呈西村村民,也应带来盘问一番才是。黎立舟饰垢掩疵的举动太过明显,很轻易便让人生疑觉得他与企图灭口徐冕的人有说不清的瓜葛。黎立舟说这番话时依然是他一贯嬉皮笑脸的模样,云淮晏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盯着他看了半晌。他目光灼灼,黎立舟也毫不避让,没有人说什么言辞激烈的话,可瞬时之间房里隐隐有一种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压力。杨恕的手已经扣住腰间贴身藏着的短匕,拇指将匕首稍稍顶出雕花繁复的刀鞘。恰恰这时候,苏叶收拾了碗筷走进屋来。杨恕脚步微移,不动声色挡在苏叶与黎立舟之间。云淮晏目光微凝,侧头轻咳了几声,神色如常地笑笑:“被伤到的人是你,你都说不追究了,便不追究了吧。”他朝苏叶招招手,当着黎立舟的面将刚刚的话同她又重复了一遍,让她见到陆小勇时转告给他。云淮晏之前性命垂危虽不是直接被铁器所伤,却也与这又千万般联系。苏叶听说不追究了,当即瞪大了眼睛,表示出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