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肖瑾回来的那天是这个春季的第一场大风天,回乐峰外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叶肖瑾裹紧了身上的冲锋衣,顶着能噎死人的漫漫黄沙,无暇欣赏如霜的月色。进了屋叶肖瑾脱下外套一甩,觉得能甩出半斤沙。灰头土脸的叶肖瑾给同样一脸菜色的郭森放了假,他已经守了季修两个晚上了,摊上这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领导,怎能不令人头秃。病床上的人似乎又瘦了,脸小的只剩下巴掌大,苍白地看不到一丝血色,他在睡梦中应该也是在极力忍着痛,清醒时轻易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痛苦神色让叶肖瑾的一颗心也跟着蜷缩起来,一抽一抽地痛。叶肖瑾洗干净了手脸,又把冲自己的手指哈了哈气,等手不再冰凉了才探出手轻轻抚平季修紧皱着的眉头。他在季修的床边坐下,静静地守着他。季修睡得很不好,小时候经常造访的噩梦在他身体不好的时候经常出来作祟。那是在他被蒋师领回私校以后,相对温暖规律的生活给了噩梦以可乘之机。在那个梦里,有女人的哭喊还有男人的怒吼,小小的他被暴怒的男人拎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按进冰冷的水里,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在挣扎之中碰到了飘在水面上的冰块。突然,他又被人拖离了冰冷的水,那只大手将他扔到了一片火海之中,火焰像怪物一样伸出可怕的触手要将他舔食干净。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要找到一个人,但是四肢与大脑却是断开的,灼烧的疼痛刺激着他,女人绝望的哭喊一直在耳边回荡,他只记得那个女人反复说的一句话:“不要怪我,活下去。”季修痛苦极了,冰冷的窒息感和灼烧的疼痛交替着折磨他,还有女人的哭喊像刀子一样勾剜他的心,不给他留一丝喘息的机会。叶肖瑾发现了季修的不对劲,他汗水蜿蜒着遍布他的全身,手却是冰凉的,呼吸都有些断断续续。叶肖瑾并没有见过季修被梦魇住的样子,给自己施以高强训练时的淡定彻底消失了个干净,他手忙脚乱地把季修搂在怀里,抱着季修的头,呼喊他的名字。正要去按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时,季修醒了。他伸手按住叶肖瑾要去按铃的手,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上方的叶肖瑾,足有十几秒钟才从那段纷乱困顿的梦境中走出来,对叶肖瑾说:“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你怎么在这?”叶肖瑾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来,他一手揽着季修的肩膀一手抚过他额头,“真的没有事吗?刚才你的样子很吓人,让医生来看看吧。”“没事,把我放下吧,这个姿势,很疼。”叶肖瑾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距离有些近,他像一株藤蔓一样紧紧箍在季修身上,呼吸间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温热气息,脸顿时就红了。季修这次受伤算是伤的非常全面的一次了,浑身上下都是伤。“这次怎么伤得这么厉害?”我都吓坏了。后面这句话叶肖瑾没敢说出来,只在心里默念着,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那颗无处安放的真心暂时哄一哄,让他暂时不要躁动。“怎么你还没有习惯吗?哈,我这次出来的时候只找到了一辆摩托车,不小心被追我那群人给撞飞了。看来机车虽然快,但是安全系数的确很低,这是你的前车之鉴啊,以后能开车还是尽量开车,系好安全带。”现在季修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被噩梦魇住时的痛苦神色,如果不是叶肖瑾亲眼看见,他甚至怀疑刚才的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叶肖瑾的那颗真心又疼了一疼,这个人,强大到让所有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地刀枪不入,大概唯有自己会替他心疼吧。“我想我大概永远都不会习惯。”叶肖瑾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好在这句话并没有引起神智仍没有那么清醒的季修注意。“你还没说呢,怎么回来这么早,我算着还有好几个月呢,又放假了吗?”“没有,我提前通过了考试,毕业了。”叶肖瑾给季修倒了一杯温水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还抽出手来替他掖了掖被角。“不要,不喝了,大半夜的喝这么多水,我不想起来去厕所。”季修喝了几口就不耐烦了。“那你再睡会吧,我看着吊瓶。”季修精神还是很差,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还好这次并没有再做噩梦,至少在叶肖瑾看来,这一觉季修睡得不错。几乎全身零部件都受到了大小不等伤害的季修这次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期间不止一次得感叹自己老了,想他当年不管受多么重的伤,顶多两个星期就能生龙活虎。其实也是叶肖瑾盯得紧,最后一个月,季修多次尝试逃跑,都被叶肖瑾识破又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