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与地之间,有一混沌界,名唤忘世渡。”“疯魔妖邪堕落此处,不愿往生的孤魂亦投奔此处,时间长久便也声势壮大,越发凶险。”“其中有邪魔自封为尊,占了山头世代承袭,如今便轮着一位凌穹魔尊,手下有十万凶兵,性格更是一等一的暴烈!”蔺竹听得津津有味,旁侧的解雪尘敛了眸光,安静喝茶。他清楚后头要讲什么。怕是有好事道人窥见天机,把其中的变故讲来人间,少不了多嘴评说几句。说书人讲得轻快,从上任魔尊的暴虐无度说起,讲到手足相残血腥争位,再讲妖魔祸世,抢掠杀戮,如何如何的惨绝人寰,不得好死。一桩桩罪事错处都批判的差不多了,他又画风一转,讲天庭如何巧设和局,明面上像是不再过问忘世渡的存在,实则暗埋内线,里应外合杀了个穿。讲到魔尊被剜出心肺劈死在那云波崖上,众人纷纷大声叫好,各个举手示意再加两个果盘,听着相当过瘾。解雪尘听得荒凉可笑,起身出了茶馆,无视身后那些大叫痛快的声音。蔺竹下意识跟了出去,走之前还多听了两句,顺手把瓜子抄进怀里。吃不完也得带走,都花了钱耶。“刚才的故事,你不喜欢吗?”“你喜欢?”“唔,随便听听,没《三侠五义》写得好。”他们接了老夫人的信,再度乘云回元宝村,路上天色已暗,在高处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火光。蔺竹怀里抱着麻布裹好的新书砚台,手里攥着老夫人的回信,站在解雪尘身后,又望了一会儿。他这样的人物,会觉得冷吗。还是从来有符箓傍身,不会病也不会冷?书生犹豫一刻,还是开了口。他直觉该说这几句,也许能使他心宽。“刚才那个故事,说书人讲到魔尊幼时便善于手足相残,足可证其罪大恶极。”前头的人气息更冷,不予半声。“可是,我觉得不对。”蔺竹蹲在云间,细看晦暗暮色下的人间灯火,低低开口。“兴许他的兄弟父母,也对他痛下过杀手。”“世皆良善,惟他执刀,兴许那便是恶。”“可倘若世皆执刀,逼他良善,又是哪门子的道义?”云落在知县家门前,解雪尘敲了敲门,家丁伸手接了发觉是老夫人的回信,又惊又奇。两人乘着夜色回家,仍是一前一后地慢慢走。蔺竹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这样想,便和你想的一样,你不会那么不高兴。”男人终于开了口。“自作聪明。”“唔。”“不过我没有不高兴。”他罕见地解释了一句。蔺竹并不信他。“你哄谁,看看你那眉上川字,瞪着眼能吓跑小孩了。”魔尊蓦然停了步子,露出极和善的笑容来。“是这样,”解雪尘微笑道:“我若真是不高兴,你刚才已经从天上摔得稀烂了。”蔺竹猛然被口水呛住,咳了半路。直到走到田边,他们才看见家里竟然亮着灯。不仅亮着灯,还有个女人站在院子里,正泼水洒扫,忙活个不停。蔺竹看清的下一刻脸都白了,拽着解雪尘往旁边逃。并没拽动。“她是谁?”“我二姨妈,”蔺竹憋着气道:“今晚咱们找个客栈休息吧,先不回去了……”男人仍是未动,继续看院落里的动静。“二姨妈怎么了?”“她,她哪里都好,特别好,非常好。”“那便去。”蔺竹本来想自己扔下他先溜一步,一晃神像是领子被人拎起来,不由自主地往里走。康存真刚给菜畦浇完水,转身就看见他,不悦道:“怎么才回来!”魔尊走在后头,已经闻到了煮米酒的香气。跟书生一比,这位才算是真正会过日子。不仅是猪圈菜地里外全都拾掇好了,灶上还温着汤羹菜饭,一应俱全。“我介绍一下,”蔺竹小声道:“这是我朋友,解兄,这位是我二姨妈,你可以叫她康二姨。”康二姨瞧他们一眼:“这是你捡回来的那个人?”“嗯,已经治好了!”“行了,洗洗手吃饭吧。”蔺竹忙不迭连声道了谢谢,和解雪尘坐到小桌边。解雪尘面前的饭添得很满,肉菜也摆在他这边。书生面前不仅摆了一碟菜,还额外放了一碗乌漆嘛黑的药汤。“今儿我过来,也是货栈忙完一阵子,难得松口气。”康存真身上有股女商人特有的豪横,气场足声音洪亮,非常强势。“一是检查你家地窖挖好没有,果然是一铲子没动,也没见着晾肉熏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