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只见李柔风的双腕之上,鲜活的血ròu突然开始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覆盖上他惨白的骨骼!&ldo;你问我为何要收留你,为何不愿意把&lso;收留&rso;换成一个&lso;救&rso;字?&rdo;她伸手拭了一下他的嘴角,鲜血止收,伤口愈合,光润如频婆果的嘴唇完美如初。&ldo;像你这样的阴间人,总是像飞蛾一样扑到我身边,令人厌恶。&rdo;抱鸡娘娘冷冷地说道,&ldo;你果然做阴间人的时间太短,还不懂得,阴间人最不应该欺骗的,就是阳魃。&rdo;乱世出阴间人。乱世之中,杀人如麻,尸骨成山,阴戾之气,如大海倒灌。人间阴气积攒到极致,在至阴时刻,若恰逢天地间那么一点日月精气飘忽而过,便有人死而复生,从尸堆里爬出,是为阴间人。这等阴间人,却也活不了多久。倘无至阳之人以阳气辅之,很快便会如尸体一般腐朽,死得越久,腐朽越快。这样的至阳之人,便被称之为阳魃。乱世之中,阴间人常有,而阳魃不常有。阴间人依附阳魃而活,倘若阳魃是狼,那么阴间人就是狈,倘若阳魃是蛩蛩1,那么阴间人就是与之形影不离的距虚。阳魃虽然能起死人、ròu白骨,到底是普通人,迟早有死灭的一日。身边刚死了个阳魃,却能在身体腐朽殆尽之前又遇见一个新的,李柔风深知自己已经撞了大运。多少阴间人只能给自己的阳魃陪葬,又有多少阴间人根本遇不见阳魃,未曾见到新一日的阳光便眼睁睁看着自己腐化为骨。李柔风长出一双完整的手来,他的眼前一片混沌,只能看见面前这个女人如一团艳红的火焰灼烧‐‐这就是阳魃的样子。他之前跟着的那个瘫子,知道自己是阳魃便在尸堆中寻找阴间人驱使,那人身上的火,有如风中残烛,何曾有这个女人烧得炽烈旺盛?他还想活,他妥协了,他说:&ldo;我听你的。&rdo;抱鸡娘娘又ròu了他的一双足,掐着他的手腕道:&ldo;勿与我拖延,大郎君叫第三声的时候,阳气于天地之际浮生,你便看不见了。&rdo;她道,&ldo;杨燈是个不怕死的莽夫,数月前做敢死先锋突入澂王的营帐,是你的仇敌。&rdo;她总能精确地戳中李柔风的软肋。抱鸡娘娘掐在他腕上的手令他剧疼,却是寒夜中唯一的火热。他痛恨自己如今的身不由己,清贵如竹木摧折,却不得不挣起身来,走近驿站,直至被抱鸡娘娘拉紧,避免他撞上墙壁。他看到了大团的阴气如车盖般凝结,其中集结着大量鬼魂。那些鬼魂有许多是他熟悉的模样,只是他如今仍以阴魂居于阳间,那些魂魄看不见他,亦听不见他。几个月过去了,他不会再为之痛哭,甚至开始习惯他们的存在,就像过去他们就在身边一样,只是他觉得有一些寂寞。那些怨灵们或伸着长长的指爪,或执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灵器,只是生者身上的阳气令他们无法靠近。他知道那生者就是杨燈,只有罪孽滔滔者身边才会聚集如此多不甘心离去的鬼魂。生者身上的阳气如一团云雾,游动飘忽,此消彼长,恶魂们虎视眈眈,寻到阳气薄弱处便恶毒地袭杀而去,只是总又被循流而来的阳气抵挡在外。多行不义者,必自毙。他又看到驿站中其他的生者,阳气虽不如抱鸡娘娘那般毕剥燃烧,却也浑然洋溢,淌流在外。他向抱鸡娘娘道:&ldo;不出七日,杨燈必遭天谴。&rdo;抱鸡娘娘伸出右手,以三指指节为九宫,凝眉掐算。片刻之后,天际浮白,李柔风眼前一片漆黑,听闻抱鸡娘娘道:&ldo;知晓了,走吧。&rdo;回到冯宅,曙光方生。进了宅门,浓郁的栀子花香伴着清晨的湿寒迎面袭来,令李柔风猝然一个激灵,精神为之一振。这院子种了多少栀子花。李柔风双足刚复生不久,如婴儿般细嫩敏感。宅院地面以砖石铺就,表面粗糙,试其大小,当是红砖。地面清洁,竟是一尘不染。抱鸡娘娘进了宅门便又脱了鞋,赤一双天足行走。&ldo;阳魃畏热,你知晓的。我穿不住鞋,院中房中,所有地面当每日以清水冲洗三次,从今往后,这都是你的活计。&rdo;抱鸡娘娘拉着李柔风的手,指引他去触摸宅院中的每一处花木与房屋。冯宅不大,但格局紧凑,也有三进院落。李柔风嗅得到这栋宅子的古老气息,房屋门柱、屋顶多处朽坏,散发出蠹木与蛛网的气味,难怪冯公公这位以吝啬出名的老太监,终于会主动要求修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