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风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就这么个丫头,这两天把他使唤来使唤去?抱鸡娘娘依然冷淡而扁平的声音道:&ldo;随你。&rdo;一如既往,寡淡无味,干燥如枯糙。可李柔风分明看到那闪烁着微茫萤光的嘴唇上,掠过一缕笑意,他甚至感受到了那笑容中的克制和复杂。但再细看时,却没有了。莫非是他看错?抱鸡娘娘以樟木棍敲着地面:&ldo;随我来,我带你去杂物房。这房子的梁柱和檩子什么的都没坏,修房顶和勾填砖fèng之类的活计,你学学就会。&rdo;李柔风不动,固执问道:&ldo;夫人,恕我无礼,你多大岁数?&rdo;抱鸡娘娘转头,见他睁着一双眼睛,正盯着她看。她心中一惊,摸了一下脸颊,忽的恼羞成怒,一杖击在李柔风膝弯。李柔风猝不及防,被打得跪倒在地,听见抱鸡娘娘怒喝道:&ldo;你管我多少岁,就算我现在才三岁,你也得像狗一样听我使唤!&rdo;李柔风本欲问清了抱鸡娘娘的岁数,推算她是什么年纪待在澂州,或许能帮助他想起抱鸡娘娘是如何认识他的。然而抱鸡娘娘不肯说,他也只能作罢。恰如萧焉赠的字,他本性柔和,迁延若水,徜徉如风。这样个性,过去总令父亲扼腕叹息,觉得他不如两个兄长志向宏大,仕进通达。然而在他落难之后,这般性格反倒保护了他。他触到了抱鸡娘娘的逆鳞,抱鸡娘娘将他赶上屋顶,更换残瓦朽木,片刻也不许他停歇。稍有懈怠,便乱棍相加。李柔风默默忍耐,抱鸡娘娘的脸已经洗过,衣裳换罢,用薄巾遮了面,拿着棍子坐在屋顶正脊上督工。那四个孩子在抱鸡娘娘身边坐了一溜儿,一个个托着腮,乖巧可爱。第一个孩子说:&ldo;我好像闻到了爹娘的气息。&rdo;第二个孩子说:&ldo;是哦,可是爹娘不是去杀杨燈了吗?杨燈还没死,他们不会回来的呀。&rdo;第三个孩子说:&ldo;笨蛋,因为你坐在爹娘的骨灰上。&rdo;第四个孩子跳起来拍了拍屁股:&ldo;哎呀!&rdo;四个孩子便飞走了。李柔风慌忙合掌闭目,合掌喃喃忏悔道:&ldo;……我不是有意拿你们的骨灰坛,只是放在外面,我一伸手就拿到了……对不起对不起。&rdo;抱鸡娘娘拿樟木棍打了下他的手,斥道:&ldo;你做什么?&rdo;李柔风犹豫了一下,说:&ldo;有鬼……四个孩子,说咱们撒了他们爹娘的骨灰。&rdo;抱鸡娘娘道:&ldo;有什么可道歉的。杨燈的兵杀了他们全家,连一只猫都没放过。他们一家六口的尸骨是我敛的,亡魂也是我超度的,现在他们不肯走,我有什么法子?&rdo;她把装瓦的铁皮桶敲得当当响,厉声道:&ldo;干活!&rdo;如此一直到后院的大郎君叫了第三声,李柔风眼前的一切渐渐消失了形状,又陷入一片漆黑的混沌之中。他摸索着提醒抱鸡娘娘:&ldo;夫人……我看不见了。&rdo;他感觉到抱鸡娘娘的声音在离他远去,渐渐到了房子底下。&ldo;你就在上头待着。&rdo;李柔风急道:&ldo;为何?&rdo;&ldo;待二郎回来的时候,须得看到你在屋顶劳作。&rdo;李柔风哑然失言,垂头丧气坐了一会,顺着屋脊小心翼翼往下爬,爬到边上,却怎么也摸不到梯子。想起方才两道&ldo;砰砰&rdo;声响,原来抱鸡娘娘早已把梯子搬走了。冯时在接近正午的时候回到冯宅。李柔风正在房顶上苫泥布瓦,灰头土脸不成人形。冯时见一大片屋顶都已经焕然一新,便未再过问,径直进了厅内。张翠娥已经为他备好了午膳,冯时吃罢,指蘸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生辰八字。张翠娥挑起细长的眉,敏达的目光掠过冯时的面孔。冯时的面色依然是莫测的,没有多余的内容可供她揣摩。&ldo;公公,这是吴王侧妃新得的小王子的八字。&rdo;冯时花白的长眉动了一动,道:&ldo;不错。你看此子命相如何?&rdo;张翠娥目光烁动,袖中略略掐指,眉头蹙起:&ldo;此子命数甚异,一生坎坷飘零,却又是帝王之相。&rdo;&ldo;何种帝王?&rdo;&ldo;大凶大杀。&rdo;冯时双瞳的浊光骤然聚积,又问:&ldo;父母宫如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