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么?”作为一个典型学霸,林晏晏已经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茗山寺,孔雀东,玄妙观,华严洞,都是文保单位哦。我家老太婆在的时候,就特别羡慕安岳县华严洞的老李头,他是咱们文保员里收入最高的,一个月一千一百五。因为他们那里卖门票,十二块钱一个人。”“那您呢?”林晏晏已经意识到自己想歪了,问得小心翼翼。冯爷爷有点害羞,“我啊,比他少了些,我才八百。”“那您也在安岳县?”真相大白,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她想岔了。“那不是。”冯爷爷忙摇头,“我们那里偏,在平遥县,我守的是清凉寺。我和老太婆就住在旁边的窑洞里,你还别说,那地方,天热的时候还真清凉!”“奶奶也是文保员么?”“她不是,她跟着我,我的工资有她一半。”这话类似于,我的军功章有她的一半。“真好。”林晏晏点点头,目光清澈,善意地笑了。“元至正二年修的。”冯爷爷补充了一句。“这您也知道?”林晏晏仰头喝光手里的红糖水,觉得冯爷爷真挺专业的。要一般人,最多说元代修的。至于哪一年,轻易难说出来。“当然知道,守了二十多年了,和自家院子一样。”冯爷爷难得骄傲,如数家珍,“明嘉靖年又重修了,隆庆年又增修了,清雍正十三年还重妆佛像,确实是很了不起的国保了。”“那我得去看看。”林晏晏十分捧场,想了想问,“您那不收门票啊?”“不收。”十几年的老习惯了,冯爷爷一时兴起,安利得起劲,这才想起来哪里不对,有些遗憾地说:“不对外开放哩!我已经不在那儿咯,你要是去,只能在外头转转。”说着,他忽然又顿住,半晌,红着眼睛嘀咕了句:“殿里彩塑可漂亮咯,就是太好看咯,招贼。”想着,又摆摆手,想法换了,嘱咐林晏晏,“你别去了,去别的地方看看,人多的地方看看,山西好地方多着嘞。”说完就再不说话了,只一门心思埋着头摘菜。冯爷爷这善变的态度,让林晏晏联想到了那天送上门来的抚恤金。她眨眨眼,没再说话,只抱着膝盖看向外头因为天气转凉而开始凋零的红柳,神色也变得凝滞。文保员的社会地位,就好像是大街上的清洁工。事情多,工资少,地位低。他们做的事情,乍一看没有技术含量,就是谁都能做的普通事简单事,所以也不太受待见。然而,如果缺了他们,社会会乱套。在文物保护工作中,如果说考古队员委屈,那更委屈的就是文保员了。考古民工作为临时工尚且可以漫天加价,日日结薪水。文保员却是拿着低廉的薪水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日日夜夜,尽责守护。有的十几年都通不上电,有的和文物贩子斗智斗勇,有的甚至牺牲生命。种种蛛丝马迹,不由让林晏晏想到最不好的那一个。她更隐隐地知道,她的猜测应该没错。这就很让人难过了。更让人难过的是,换了个名头,换个了地方,冯爷爷干的还是基层文物保护。她作为一个一门心思想转专业不干这行的心里逃兵份子,每天却都要和这些为爱框框撞大墙的人打交道,心情不可谓不复杂。想着,林晏晏就下意识地拉起了衣服后面的帽子,直罩住了自己半个脑袋。耳朵被遮住了,挡住了风,挡住了声音,也好像挡住了身边的这些人。屋檐下的喜鹊早就不见了踪影,它似乎比人还勤劳,成日里早出晚归。百无聊赖,心情承重,嗓子眼里又闷又难受。就在这个时候,褚云来了。见她坐在屋檐下,抱着个空杯子发呆,他走近,朝她伸出了手,声音清朗,“走吧,我说话算话,带你去吃砂锅粥。”语调真柔和,像是指尖拂过柳梢头。林晏晏缓缓抬起脸,望向他。真是个大傻子嘞!她看着他想。她才不要这么傻,她实习完了就转系,她要赚很多很多钱,尽情地浪打浪。可是到底是谁傻呢?她眨眨眼,只觉得眼前的男孩真好看。外表好看,内心也好看。只要看到他,灰暗的心情也能雨过天晴。就像阳光照了过来,太阳从云朵里探出了头。管他呢!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才好啊!林晏晏笑了起来,起身,用力握住了褚云的手。作者有话要说:蹭一波玄学,凌晨更新会涨收藏么?这天风很大,戈壁上的沙都卷起了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