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除了表哥,这世上的任何事物,于她,都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我真的想告诉她,这一年来,与她相处的每一刻,于我,点滴难舍,无可相忘。就在我祈求上苍,多给我一点时间,等到母亲病愈,等到我聚集勇气……她微笑着告诉我,她不再需要我的慰藉。
我知,这纤弱的臂膀,支撑不了她一世的倾情。
希羽,她真的和你很像。面对爱的劫难,你们同样勇敢,心无旁骛,无所畏惧。所以,我不会再去见她,不会再看她出嫁时,明媚的笑靥。现今的我,只想为你做些什么,为我可怜的妹妹做些什么,比如看着门外的这个男子,在我脚下,痛彻心扉。
他果真认不出,刻意模仿你嗓音的我,也看不到,这长长裙裾下宽大的脚掌。他眼中,只有这张寂冷的容颜,还一如当初。我一次一次穿着你最喜爱的衣衫,用冰寒的言语刺痛他,一次一次听着他悔不当初的愁容,暗自讪笑。
直到那一日,我在你的匣子里,发现了那张艳红请柬。
趁着母亲午睡的当儿,我在你的床前清理你的遗物,伸手打开床下的箱子时,胳膊碰翻了角落里的木头匣子。匣子的锁扣已经锈蚀,轻轻一拉,掉落出一张艳红的婚宴请柬。纳闷地翻开,短短几眼,我赫然呆滞,心口蓦然抽痛。
秀茵,原来,那个你惜如生命的名字,当日不愿告之我的名字,竟是他!
韩少游,我该如何摒弃,这场离恨。
终章
月明人静漏声稀,这场梦,做得太久。
秀茵叫喊着从梦中惊醒,手指纠缠。脑海中,还回荡着少游临走的话语。希羽没有死,
她还没有死。当年,分明有人亲眼得见她肿胀的尸体。她也派人给少游家送去了书信,但为何?
她犹豫了片刻,寻来管事的家丁,查找到沈希羽的家。西南城郊,似曾听闻。她支开管家,独自出了家门,一路兜转,寻见了一处残破的院落。青翠的菜畦,几近凋敝的枣树,还有那水井上的木轱辘,吱呀作响。
年迈的妇人,抱着一簸箕的玉米,愣愣发呆。
“老婆婆,您可是希羽的母亲?”径直推门,秀茵忐忑地走近,弯下腰身,小声询问。妇人缓慢地抬头,迟疑了一会,神色迷离。“是呀,不巧希羽出门了。姑娘找她何事?”
什么?秀茵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这是怎么了?莫非……她用双手摇晃起沈老夫人的肩膀,手上的力道不小。沈老夫人只是傻傻地笑,并未生气,嘴中喃喃自语着:“希羽好乖,给为娘的买桂花糕,好甜的桂花糕……”
秀茵惊愕地退步,明白了少游为何会说,希羽没死。“是不是告诉少游,希羽没死?是不是你说的?她明明死了,她死了——”她执拗地在沈老夫人的耳畔叫嚣,全然失去理智。
绝望的寂静,攀附在沈老夫人的脸庞上。“你胡说,希羽好好的,我的希羽没有死!你为什么要咒她死,为什么?”尔后,疯狂的惊叫将她推向了崩溃的边缘,两只手狠狠地掐住秀茵的脖子。
“你这个疯婆子,要干什么……”几近窒息的秀茵奋力挣扎着,两个相互推搡的身影跌撞进了房里。“没错,是我写了那封请柬,捏造了我和少游成亲的消息。可是,是她自己承受不起,她要自杀,不能怪我……不能怪我!”撕心裂肺地反驳,也仿佛是秀茵在说与自己听。
她不知,此刻院门外,刚刚从集市回来的一个人,惶然呆立。松软的桂花糕,散落了
一地。他多想,冲入门内,亲口问她,为什么要因了一个薄情的男子,戕害了两个人的痴心。
然而,他动不了脚。他只是区区血肉之躯,这伤痛却已渗透入骨。
就在这恍惚之时,灶台上的瓦罐烧干了,炸裂的碎片迸溅到干草之上。零星的火,在狭小的厨房内迅速流窜,滚滚的浓烟蔓延出门外时,屋内的墙壁已被烤焦了一半。惊闻呛鼻气味的秀茵下意识地推开沈老夫人的手腕,疾呼道:“失火了,快逃,快逃啊!”
肆意的火舌,惊醒了失神的桐希,他不顾一切地冲进院内,提起一桶水浇在自己的身上,旋即一脚踢开了房门。“娘,娘你在哪?桐希在这里,你不要怕!你不要怕!”浓烈的烟雾中,秀茵即便慌乱,还是听得出,这个相伴她一年的熟悉的声音。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在她眼前,露出冰山一角。然而,现在,她没有时间再证实了……她闭上眼睛,摸索着将希羽的母亲往外推去。
“桐希,桐希……”断断续续的叫喊,指引了桐希伸出双臂,他俯□子摸索到了母亲的脚踝。这久违了的呼唤,令桐希在背出母亲、逃离火场的那一刻,终于,痛哭流涕。
母亲轻轻为他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桐希一时愣怔,忽而大喊一声:“秀茵还在里面!”正要再回身,一个身影先他一步,快速冲入了火海。
桐希识得,那抹飘飞的青幽头巾。韩少游。
一月后。
墓园芳草萋,鸟鸣,山寂。桐希搀扶着母亲,漫步在堤岸,远远的坟头上,轻烟袅袅。桐希淡然一笑,紧了紧手腕。“娘,有人来看过希羽了。”母亲点了点头,往昔,唇边那僵硬的愁丝,终于释然了。
燃了香,摆放了果品。桐希嘱咐了母亲路上小心,独自留了下来。他轻抚着希羽的墓碑,目送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嘴角溢出柔和的笑。“你们出来吧。”言毕,杉树后,一位绿衣公子牵着黄衫女子的手,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