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嘛,接下来什么也不用做……守城不出就能熬干了他们的气势,耗尽了他们的粮草!”结罗微眯着眼,眼眸中的狡黠光晕被照射在屋内的月光涤荡过滤,只留下一池深幽泉眼。
“可是苍蝇终究是烦人的。”望山轻轻摇头,固守不战不符合他的战争美学。
“你想速战速决?也不是不行……但至少要打探清楚逝水族因何而来,为何而来,为谁而来。”结罗淡然道。
“嗯,这件事交给紫夜即可……如此车轮战,用意不察,幕后之人不与我们大张旗鼓拼杀一场,却端出一副小打小闹的架势,表面看起来并不能从中得到好处,你说……他们意欲何为?”
结罗托腮扬眉,“你是指挥军队的将领,我不过一弓人耳,何以问我?”
哎呀呀,拳脚上占不到便宜,居然是在这儿等着呢。
望山浅笑敷面,两手合拢,高高抬起手一躬到地,抬头道:“学生愚钝,还请先生教我。”
看他这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严肃模样,倒还真有几分恳切的意味,瞧得结罗眼皮直发麻,心里居然膈应得慌,想是平素习惯了他那般插科打诨、流氓痞气的模子,这会儿像是脱胎换骨改了性,直叫人禁不住笑出声来。
堪堪把笑意吞进肚子里,结罗一扬手,道:“你且听我说的是否有理,觉得不对之处也提出来辩驳一番,也免得到时你定错了计谋,还要赖在我头上。……兵法有云: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出其所必趋,趋其所不意……如今我们占有的有利之处正在于此!”
望山恭恭敬敬拱手,笑:“愿闻其详。”
心安理得接过望山递过来的茶,吹了吹,又道:“所谓‘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讲的是对敌时谁能掌握进攻的主动,那些先期到达战地等待敌军的,自然精力充沛、主动安逸,追赶着到来的,因为匆忙投入战斗便会陷入被动劳累……这是制敌先机。因此便有‘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一说,指的是善于征战者善于调动敌人,而决不被敌人所牵制而动。那么如何才能站在原地调动敌人,将敌人掌控在股掌之中,以静制动,以逸待劳呢?”
此时这般认真深沉之貌,更显得结罗外清癯内丰腴,细细一品,余味悠长。
轻轻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望山答:“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说的便是,要用利益引诱敌人来到我们预想之阵地,要用这种障碍阻碍敌人先占领阵地。我们不可让敌人掌握先机,若敌人安逸,我们就应当能使其疲劳;若敌人粮食充足,我们就应使之匮乏;若敌人安然不动,我们就应使其不得不动!”
“说得好!”结罗击掌,笑了笑,“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望山也乐得让他得意一回,道:“我懂你的意思了,眼下逝水族不知听了何人号令来攻打我们,我们正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这是我们的优势,不能抛弃……若要从根本上掌握主动,不如切断他们的粮草,派出奸细深入其中,对于意志不坚者以利诱之,探查清楚他们的目的,若能瓦解他们出兵的意图,这一仗不战也可得胜。”
“哎呀……我不过将兵法拿来班门弄斧,你倒是立刻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活学活用……讲出了‘伐其谋’的真谛,厉害厉害。”结罗这一笑,又笑出庭院深深之中的一丝深美婉约,瞥见望山直愣愣瞧着自己,瞬时耳边湿热,乱红飞过秋千去。
真真是躲也躲不得,薄薄的窗户纸就快捅破,令人不知何时何地就将无所遁形。
“咳……我去看看睿儿。”结罗起身,赶紧找遮蔽之处去了。
望山微微点头,应了声“好”,将他送到门口,照例把肩上的斗篷取下来,往他身上一披,不容推拒道:“知道你不喜用他人之物,已经让裁缝去做新的了,不是深紫织锦,是你喜欢的红色薄锦,估计再过两日就能完工。”
结罗讶然,问:“你当真派人去泗水县买了红色薄锦?”
望山给他系好脖前带子,失笑道:“是啊,你当我那日说笑么,都答应你了自然是要办妥的,不然……你以后都不信了怎么办?”
“你……买了几匹啊?”结罗不敢对视他的眼,本想道谢一声,却一犹豫,问出这么一句。
“嗯,应当是两匹,做斗篷用不到一匹,裁缝说用剩余的给睿儿做件小的……剩下一匹,我搁在你房中了,就在靠墙的柜子里。”望山倚在门边,望着银白月光下的面若暖玉之人,扬起手轻抚过他耳边的碎发。
结罗快速转身,“好,那我走了。”
走出几步,又被望山叫住,“那你和睿儿……今晚……还在我屋中睡么?最近天气又渐渐热了,你那屋……还是潮热了些。”
就见结罗继续往前走,望山又喊:“这时节,小孩子最容易长褥疮,睿儿要是半夜睡得难受……”
结罗还是走。
望山提高了声音,“睿儿要是半夜想与我玩飞飞了怎么办?”
结罗无奈,一回头,大叫了声:“知道了,望山大婶!”
嘿……这牙尖嘴利的。
望山安然满意回到屋子,将床铺和卧榻从内到外整理了一遍,半晌坐在床边蓦然失神:自己这是所为何来?在惶急什么,在忧惧什么,在期待什么,又在争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