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奴才,当会儿,并没有其他人瞧见……”迟疑了一会,东屏把头埋得更低了。
大夫人的嘴角微微一动,转脸又问另一个书童,“西屏,你们主子当会儿掉下水后,是谁去给大老爷报的信?”
“回大夫人,是奴才。”把手往袖子里拉了拉,西屏连忙回答。
大夫人点点头,又对丫鬟春意摆摆手,挑起眉头问她道:“春意,在升儿被抬回阁里时,你都看见了什么?”
春意把嫩笋般的脖子压了压,嘴角带着清浅的笑容回答:“回大夫人,春意瞧见主子脸色煞白,立刻就张罗着其他几个丫头抱起主子放在了床上,随后……我们帮主子换衣的换衣,擦身的擦身,片刻未停,直到管家带着大夫来了,才退出门外。”
“嗯,那你可有看见二少爷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大夫人的一双直直盯着她。
把脖子又压低几分,春意忙说:“没有,主子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大夫人满意地勾起小手指,捏起兰花指,端起桌上的茶杯。待一盏茶喝完,她的脸上才浮现出孤高的笑意,让几个人退了下去。
稍后大夫人走到床边,眸子里的算计和冷凝在顷刻化作了温柔,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龙碧升的眼角,见他扬起一抹笑,才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娘,我没事儿的,真的。你听我说,不是十弟推我下去的……”龙碧升笑得勉强,眉头紧蹙。
但大夫人没让他说完就在嘴上竖起一根手指,轻声笑了笑,说:“乖升儿,娘只问你一遍,你十弟弟是不小心把你推进了池子,还是他故意……把你推进了池子?”
龙碧升睁大眼看着自己的娘亲,低声嘀咕着:“不是,是我自己跳下去捞玉……”
“什么?升儿,娘不想再问你第二遍,你想清楚再回答我。”大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轻柔地抚摸着他的手背。
低头动了动手指,龙碧升才发现自己攥在手里的玉佩不见了。他面色惊讶地抬头望向大夫人,张口想要问玉佩去了哪,却在接触到母亲眼底的那丝威严后不知觉垂下了头,轻声答道:“是,是十弟不小心……把我推进池子的。”
说完,见大夫人的神色舒缓了许多,他又急忙补充道:“十弟真的不是有心的,娘……”
大夫人抬起手摸了下他的额头,笑着摁住他的手说:“娘知道了,你好生休息,其他的什么也不用想。有些事以后不要再提了,明白吗?记得……娘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你好。”
“是,升儿明白了。”龙碧升仰着脸点了点头。
等到大夫人和几个婆子都走远了,他马上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脸色一沉便大叫起来,一把拽过东屏的胳膊问:“你刚才对我爹说的什么?”
东屏害怕地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支吾着把刚才回答大夫人的话又说了一遍。
龙碧升又问了西屏和春意,心里就是一震,昏昏沉沉歪倒在床边自言自语道:“十弟是不是已经被打了,爹爹本来就不喜欢他,这下还不……”
想了想觉得非常不妥,他虎起脸来就把西屏赶出去,让他赶快去打听消息。结果,他没料到自己一觉睡到第二天午时才醒,也是在那时才得到消息,说是今晨一早管家就带着几个护院进了憩园的屋子。龙盛烟是被抬着出来的,在大夫看过之后便被匆匆送回了眠香楼。
“好像,是左腿不能走路了……”西屏低头回禀着,两鬓全是顺流而下的冷汗。
龙碧升心口顿时一凉,顾不得头晕就要掀开被子下床,折腾了好一阵,还是被大了他几岁的春意给拦在了房里。
“小祖宗您还不明白么,您这一去看了,十公子这病还能好吗?”春意急急地在他耳边提点,“您不是不晓得,大夫人不喜欢您和另几房的少爷走的近,唉……还得说是那玉佩造的孽,大夫人当下一看就黑了脸呀……”
玉佩?那不是十弟的双鱼玉佩么?龙碧升诧然地坐下来,静静地想了片刻,最后默然长叹了一口气。又过了半晌,他心里仍然觉得异常憋闷,一抬手就狠狠掀翻了桌上的一套翡翠玉露杯。
静,这间房子总是这样安静,仿佛把万籁俱寂的夜请进了屋子,连他滴在被褥上的一滴泪都听得见。
盛烟很是沮丧地放下书,书上的好些句子他读不懂,想背也背不下来。腿疼的睡不着,他就只好望着窗外的月亮,想着奶娘和四姨娘曾经对他唱过的歌谣来解乏。
可是,不读书怎么打发时间呢,这次休息的时间肯定会很长,家学是彻底上不了了,功课又要往下落,下次再上课时四五六哥哥又要笑自己吧,什么土包子、蠢蛋、笨猪、狗娃子……奇奇怪怪的,肯定是从多嘴的婆子那儿学来的。
扑哧——他捂着嘴笑,他们还当自己多博学呢,其实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话,说多了是要被夫子打手心的。
还是二哥举手投足更为得体,见谁都带着笑,即使几年不在家,这一回来也能轻易得了所有人的喜欢。要不然,怎么他一掉进池子宅子里的人就都着了慌,转眼就有人通知了大老爷。
不过,二哥哥为什么要说是自己推他下去的呢?盛烟想不通。
想不通他就一直想,不睡觉也想,这是盛烟的一个毛病。奶娘曾批评说这样很伤身,人还是糊涂一点好。但盛烟不以为然,给几个院子倒夜香的老张头可糊涂吧,他都糊涂一辈子了,可最后还是不明不白掉进井里死了!以此为鉴,他才不要做个糊涂人,宁可清醒的死,不能糊涂的活,这好像是哪个圣人说过的话……一时想不起圣人的名讳,盛烟就坐在床头扒拉桌上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