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心善又好奇,定要我陪着他一起去看看,后来我们跟过去,才发现里面的人是秦家表姐。”
“果然是你!你可知我将她带到府上时为了什么,你竟敢私自将她放走……”甄玮不住地在给自己顺着脾气,又问道:“那日我派人去扬州,他们去你府上,说是见到了林家那个女人,可也是你救出来的?”
“是,是我求太子殿下帮忙搭救的,当时也是凑巧,正逢着……”宝玉抬眼看了看甄应嘉,小声道:“正逢着废太子出事,他就顺便将林家姑娘救了回来。”
甄璟说完,屋内除了甄玮喘着粗气的声音,一时间竟没有别的动静,过了不知多久,方听到甄应嘉说道:“我儿心善啊。”
“可你知道,我们家与先太子之间的关系吗?”甄应嘉问着,语气却听不出生气与否,他心中明白,自己虽从未与这小儿子说起过家中事务,但这些事几乎是府内心照不宣的事情,他这儿子又岂会不清楚。
“儿子知道。”
“你既知道,还这样做。”
甄璟抬头看向他,道:“我知道当时咱们家同废太子的关系,但是那时的太子殿下,亦不过是一个小世子而已,哪里能与当日的皇太孙相提并论,儿子又何尝比他大上多少,我们当时,不过是在作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想要帮助一个无辜的姑娘罢了,我不认为自己的选择错了。”
听到宝玉这话,甄玮只是更觉气闷,急着说道:“什么叫你认为是对的事情,难道还是我做错了不成?”
“玮儿。”甄应嘉沉声制止了甄玮,而后顿了顿,又缓缓道:“你先不要说话。”
“就因为当日之事,你和太子殿下,便一直联络着?”
“是。”
“那若今日我不同意你进京城去作伴读,你当如何?”
“父亲。”甄璟看着他,道:“我这次回金陵来,便是要与你们说这事,但其实也并不是商量,我刚刚在祖母房内也说过了,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咱们家,其实也没有不是吗?”
“你!”
“父亲,您在官场这么多年,应该也知晓,太子殿下如今与我定了进京的时间,定是已与皇上、皇后说过了,只是如今还未下旨而已,若我突然间说不去了,即便太子殿下那里看着往日的情分,尚说得过去,但皇上、皇后又该如何想,难道不会想着甄家不愿效忠,竟连一个儿子都舍不出去吗?”
甄应嘉看着他,他似乎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儿子,竟有这么大的主意,但却仍然挑眉,冷笑道:“那你也该知道,没有下旨,一切便有变数,我只需上报你身体不佳,不适合入宫伴读,以免给太子殿下过了病气,想来圣人也不会怪罪于我。”
“但我相信,您并不会这么做,毕竟让我入宫给太子殿下作伴读,也并不是全无好处的,甚至您得到的未必会比失去的多。所以,我想,您应也不会让这所谓的‘变数’轻易出现罢。”甄璟这些日子仔细想了此事,他想甄应嘉应是可以从这件事中看出“好处”来的。
虽说他们这番作为,可能会导致太上皇对甄家的不信任,但同时却可以向新帝释放一个求和的信号,也可以让外界认为,甄家还是会有未来的,哪怕这件事情并不长久,但也总会给甄璟赢来一些喘息的时机。
“你想得倒是周全。”
甄璟看向宝玉,沉声道:“父亲想得应能比我更周全些的。”
“你先下去罢,这些日子多陪你老太太和你母亲待些日子,暂时不要回扬州去了。”
“是,我知道了。”
甄玮瞧着他退出甄应嘉的书房,便忍不住说道:“父亲,难道父亲真要让他去给那个小太子作伴读不成?”
“这件事情,我得再考虑考虑。”
“可是,父亲,这小子瞒着我们同那小太子来往这么些年,谁知道他还会背着我干些什么事情,况且,父亲总该记得咱们和太子爷的约定罢,难道我们就这么放弃吗,您该不会认为,当今圣上就会这么轻易绕过我们家吧。”
甄应嘉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又摆了摆手,道:“先出去罢,让我仔细想想。”
“父亲!您可别忘了,林如海在扬州可一直在搜集着咱们的罪证,难道您真的相信现在能倒戈吗?”
“出去。”
甄玮见着他如今竟有些犹疑的样子,心中更是有些烦闷,他们筹划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能这么轻易被动摇。他本想再说几句,但瞧着甄应嘉确实面色不佳,就只又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便也没再坚持,自退了出去。
而甄璟如今的情况,确实让甄应嘉动摇了许多,他们原来紧紧靠在废太子这艘船上,本就是因为没有选择的选择,太上皇如今已经让位,又与新帝势同水火,而他们作为太上皇旧臣,向来是不在新皇眼中的,这些日子林如海明里暗里在调查他们,他虽然不知结果如何,但也总晓得,这是奉谁的命令。
但按照原先的计划走,无异于刀口舔血,前途未知,如今甄璟既然能入了当今太子殿下的眼,将来未必不能为甄家搏一个好前程。
只是,两个选择对于当前的甄家来言,都是一场赌博,是输还是赢,都只是概率的问题。况且,这些年甄玮对于宝玉的敌意,他也是都看在眼里的,如果要依靠甄璟来扶持甄家,那将来甄家的重心和重担也必定要落在宝玉的身上,依着甄玮的性子,怕是会有兄弟阋墙之祸。
他就这样在书房静坐了一夜,都不能下定决心,做出选择,他似乎从未觉得自己曾这么优柔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