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本想活捉这两个人,才费了这么多周折,此刻也无暇去问那仆人,幸而还留有一个活口,含章便按住狄女双手,想将她捆起来。那狄女却诡异一笑,脖颈一扭,含章大惊,来不及收刀,狄女细嫩的脖颈有如白色的豆腐,被明月冰寒的刀刃深深切入。
血立刻喷射而出,溅了含章满脸满身,那狄女身子一歪,软绵绵倒在地上,她身体痉挛着,五官疼到扭曲,瞪着含章,张口欲言,半断的喉咙里夹杂着血汩汩而出的泡沫般的咕咕声,痛苦万分却仍然执意冷嘲道:“沈含章……你们盛人才是……畜牲,我们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同族。”她挣扎着说完,便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瞪着眼睛咽了气。
含章沉默地看着狄女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已经记起来这个人是谁,在她和程熙最后一次上酒楼听曲吃酒时,那个妩媚多情的小唱女。
她看着这个逐渐冰冷的少女,心里渐渐涌起一阵悲凉。
“沈将军!”有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唤道,提醒含章此地并不是可以放心沉思的地方。
含章一抹脸上的血,转过身来,那躺靠在墙边的受了伤的仆人正看着她,这人看上去身体强健,很是魁梧。
含章上下打量他几眼,问道:“你是睡?怎么会认识我?”
那仆人捂着肩膀伤处,道:“我是程熙大人的下仆,曾经和沈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含章见他和两个狄人纠缠,又杀了其中一个,对他隐隐已经有了防备,她皱眉回忆,程熙每次出门都是孤身一人,却不曾见他带过家奴。
那仆人见她似不相信,忙解释道:“我见沈将军那天,是沈将军身边的小少年从楼上扔了个羊骨下来,险些砸到我家大人。”
这是含章和程熙第一次在秦楚街见面时的情景,她仔细回想,果然记起那日程熙身后的确跟着个身材高大的仆人,还曾经吓唬过小六,细细看地上人容貌,和回忆里那模糊的影子却有七八分相似。
她这才放下戒备,将人从地上扶起,又问:“你为何在这里,又怎么会碰上这两个人?”
那仆人行动间触到伤口,嘶嘶了几声,待忍过这阵疼痛,方惨白着脸回答道:“我们大人就住在巷子尾。今晚我买了些点心正要回府,不巧听见这两个人在那边街上说话,这男子脱口而出一句狄语,我吓了一跳,转身就想逃,却被他们发现,就提了刀来追杀,我虽然会些拳脚,还是打不过,这周围住的人早就被吓破了胆,绝不会开门相助的,要不是沈将军相救,我差点就死在他们手上。方才我看他手往袖子里探,似乎要拿暗器偷袭将军,所以才挣扎过来将他杀死。”
含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街道的末端就是李明则的府第,想必还是和她有关。再看地上确实滚落了两个纸包,散落了些桂花松子糖和枣泥甜酥,几处都对得上,便信了他的话。她扫了眼地上两人,又看了眼他犹在流血的肩膀,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到了巷尾,果然有一座小院子,外面挂了铁链锁着大锁。那仆人取了钥匙开锁,将含章引进去。
院子不大,种着数杆浓绿翠竹,上头压着白雪,白绿相间,十分清雅。一杆竹子下还放着面半大的鼓,一半被雪所埋。那仆人见她看着鼓,便解释道:“我们大人喜欢在竹下击鼓为乐,那鼓就是钉在竹下的。”
这的确是程熙的脾气,含章抿唇一笑,最后一丝疑心也散去了。
程熙还在宫中没有归来,局促的小厅里还支着火盆,上面烤着他平素常穿的襕衫,屋里的淡淡竹叶清香正是程熙的气息。仆人将含章引到正厅桌边要招待,含章打断道:“有药和绷带么?这么晚只怕一时难以找到医生,我先替你裹伤吧。”
那仆人迟疑了一下,见含章并无改变主意的意思,便点头寻来了药箱。含章见其中的金疮药因长久不用都已经结块,便从腰上摸出赵昱所赠,给那仆人用了。
这药效果极好,见效又快,几乎立刻疼痛就少了许多,那下仆连连道谢,又去沏了茶拿了点心过来。
含章无意用茶,只说要走,那仆人也不勉强,只去寻了干净手巾并一件半旧披风来,道:“我们府上没有女子的服饰,这是我家大人的披风,将军若是不嫌弃,就披着回去吧。”
含章满身都是血,这般模样确实有些吓人,便没有拒绝,接过东西道了谢,又道:“待我洗干净,再送过来。”又用手巾擦净了脸,就要告辞。
可披上披风的时候,眼角无意间扫到桌上精巧可爱的果盘和其中满满的各式精致细点糖果,她不由一愣,停住动作。
那仆人顺着她视线看去,试探着问:“沈将军,有什么不妥么?”
含章慢慢转过头来,手摸上腰间匕首,眸光凌厉如刀,言语冷了下来:“你家大人从来不爱吃甜食,家里准备这么多甜点做什么?”那下仆脸色一变,不由退后一步,这心虚的模样已经是不打自招,含章继续道,“人人都知道我是沈校尉,升职的圣旨尚未降下,你又如何知道我是沈将军。”
那下仆一时语塞,只满脸戒备盯着含章,含章逼近一步,冷冷问道:“你究竟是谁?”
那下仆忽然一笑,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冷漠:“我何须骗你,我的确是程大人的下仆。”
含章眼微眯,还要责问,突然觉得头脑一阵昏沉,手脚无力,连明月也拿不起,匕首“叮”地掉在地上,紧跟着她也跌倒在地,含章努力卸□上的披风推开,抚着额头道:“你下药?!”她从进门至今,唯一接触过的只有绷带、手巾和这件披风,因为认出是程熙旧物,她并没有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