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敷岛微笑,拍了三记手,屏风敞开,渐渐露出庭院的枯山水,“为了余先生,我特意安排了一出容易懂的好戏。”迎头两盏白纸灯,往右是熟人,老六像个日本人那样盘腿,正襟危坐,身边压了个头埋得很低的人,一头灰发白了大半,足有六十开外。往左更是亲近,几个小时前还贴在一起抱过的人,小春。老六朝敷岛深深地鞠了一躬:“大佐,他就是喜福班的班主。”推倒身边的老头:“说!”他大声喝!老头一看就受过虐待,战战兢兢蠕动身子,用浑浊不清的眼睛慌张而快速地辨认在场的每一个人。因为靠得近,他的眼睛先在小春身上停了停,又往夜莺脸上瞧,兴许是看不清,也兴许是老了:“他……他们……”他也说不清,哪个才是他当年赶出门的小小子了。敷岛冷着眼,面色不大好。老六一把揪起老头的头发:“你可看仔细了,到底是不是他!”他将老头的脸,强行冲向夜莺。“老人家,慢慢看,不要着急,也不要看错了。”敷岛笑着说。袖子底下的手攥狠了,指尖掐入掌心,余夜昇审视这场怪异的过堂,这是敷岛设的宴会,酒席、女人、宾客,都是他别有用心的安排,这个狡猾的日本人,深谙坐山观虎的精妙。老头迷茫的眼神,一瞬间睁大,长痛不如短痛,他是有了数,抖抖索索地要说话。“不用这么麻烦!”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开口的小春出声了。他用一种异常坚定果决的声音,清楚地告诉每个人:“我知道幺儿是谁!”34赴死敷岛以一种狂喜的表情瞪视小春:“你知道?他是谁?”小春的嘴抿成一条直线,唇皮不受控地哆嗦,可眼神很尖,像一把剑,指向夜莺:“他就在这个屋里!”“过来!上这儿来!”他亲热地向小春招手,用伪善蛊惑他,“告诉我,他是谁……”胜利者一样,他露出微笑。小春是畏惧敷岛的,越靠近他,越将这种动物性的本能展露`无遗,他的两手成拳,五指朝里窝在袖口下头,乖乖地伏贴在地,鞠躬,磕头:“他……他就在大佐的面前,幺儿是……他是……”因为紧张,小春的背耸得厉害,急迫中,几乎无法交代一句整话。敷岛不耐烦了,推开供满酒菜的卓袱台,向前探出半个身子:“是谁!”小春抬起头,敷岛惊讶,他也有一张青葱干净的脸,和一双怒火斑斓的眼睛。来不及了,小春高喊着:“啊!!!”寒光就冲心窝子晃过来。所有人都呆住了,变故来得突然,只是一眨眼,血从敷岛的掩着的指缝中渗出来,他愣了愣,不可思议身上怎么就多了一道口子,而后,比谁都更快的,他掀翻卓袱台,美酒佳肴做了他的掩护。小春俨然陷入癫狂,他似被鬼神附体,有了金刚之力,一边不住地乱叫,一边持刀挥砍,晶莹的鱼生在脚下成泥,敷岛的生日筵席,谁都没有带枪,余夜昇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扑身挡在了前头。夜莺也冲将起,到底晚了一步。无声的,一截刀柄横立,看不见的刀刃,整个没入身体。余夜昇满手的鲜血,难以置信地望住小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胆小的人,这样怕事的小春,会干出如此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昇爷……”小春喊他,声音好像一片被风吹远的落花,“这回……”他努力笑,嘴一扯,血红像个栓,开了闸,“我不等你了……”跟睡了一样,小春闭上眼。“ばかやろう!!!”敷岛嘶吼着,拔出身后刀架上的太刀。锋利的太刀在房中四扫,狂乱中,夜莺叫了一声:“余夜昇!”他避过了,小春的尸首被劈得七零八落,血如蛇行,凄绝地沿榻榻米的缝隙蔓延。老头吓傻了,惊恐大叫,被敷岛一刀割断咽喉,抽搐了半天,也去了。真正的死无对证,世上再无人能指证夜莺的身份。事隔一周,新魂头七。没有尸骨,一抔尘土一杯酒。永乐坊余宅的堂屋上,多了一副工笔海棠春,十几个汉子,着一色的黑衫,齐齐举高手中香。阿三站在余夜昇身旁,面色肃然:“敬!”众人便齐齐拜。余夜昇在香炉中插上三支香,他去问过,小春被贩来的时候还小,颠沛流离的年纪,没人在乎他叫什么,只有一个他的同乡,说他名字里好像带了个“棠”字。他是为他死的。求死得生,从此留在余夜昇心里。“阿哥!”结巴钻上来,今天的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慎重,“南码头,一车一车的日本兵,好像,在布防。”老三一猫腰,从腿袜子里掏出包油纸,抖开,递给余夜昇:“他们的车经过咱们的地方,我让人撬了一包,里头都是这个。”余夜昇捻了点苋色粉末在鼻下闻过味道,额头的悬针纹深嵌:“是炸药。”“妈了个巴子!”结巴瞠怒,“几……几仓库的炸药,这要是响了,半……半个浦西都没了,小鬼子这是……要干嘛!”“不管干什么,都不能让他们成了!”阿三攥紧拳头,“阿哥,我们干吧!”阿哥……干吧……干吧……干吧!!!不绝如涛,汇聚两个字。余夜昇迎眸,看向那副海棠春:“王妈是浙江人,川菜烧不大好,我让她去锦江饭店,给你布了一桌菜,你要是回来了,吃饱点。”柔情三月雨,转身即止:“他们搬得也辛苦了,那些炸药就别挪地方了。”黑色的袍角一掀,余夜昇回过头,坎坎露出一笑,“马上就是敷岛英夫的寿诞,礼数上一定得周到。”他笑,眼神却一如神荼、如郁垒,能驱恶鬼。“贺寿怎么能没有礼花,这一次,我们就给他送个大的。”35向生有去无回的事,家有妻小的做不得,有老母做不得。剩下的人抽签,余夜昇自己留了最短的,阿三瞧见了,撅断自己的签:“阿哥,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日子混了一辈子,也想捞回英雄当当。”他拍胸`脯,话说的七分道义,三分柔情,“你不一样,兄弟们指望你,还有人在等你。”他说的是夜莺,余夜昇晓得,他那三分柔情,同自己有一样的衷肠,可是:“规矩是我定的,没得改。”“阿哥!”阿三还要辩,被余夜昇拦下,“事情办妥后,这地方就不回来了。”手摁在老三的肩膀,用力按了按,“有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办。”如兄长信赖亲弟,余夜昇托付阿三,“极司非尔路94号,你去,把他带过来……”正是这个地址,二楼主人的卧房,正墙的中央,陈列和服的衣桁上空空如也,原本象征纯洁的和服,此刻凌乱的、衣不遮体的,披在夜莺身上。一身纯白的白无垢,只是用太刀轻轻一拨,肉色便跳出来,红绳如链缚,满目淫艳。敷岛英夫弃开长刀,挑唇,改用长了枪茧的食指,徐徐捻揉夜莺的乳头,重重一拧,紧接着,比手指更柔软的鼻尖就抵上来,顶着变硬的乳尖,时挑时拨地玩弄起来。夜莺的身体被捆绑成羞耻的样子,前后微摆,想抗拒,又无法真的躲开。胸口猝然刺痛,低头,是敷岛,狠狠叼扯他的乳头,咬了一口。四目相交,敷岛欲`望高涨,他把夜莺扑倒地上,白无垢成了床,玩物的下身早已敞开,光溜溜的,没什么用的绞在一起,连腿带腰的,敷岛把夜莺翻了个面,两条纤腿根处,一只桃形的屁股。“唔……”夜莺抓紧了白绸,有什么东西雕悍狼戾地闯进来了。敷岛的手由浅至深,直到太刀的刀柄被肠道锁住:“我知道人是你杀的……”缎带缠绕的刀柄在肠肉里无情搅动,这是他的刑讯,是他的游戏,“只要你说出来这件事的主谋,我就放过你,是不是余夜昇?”他对他诱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