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残阳西斜,几缕余晖穿透斑驳树荫,碎金般地洒在大鱼的卷面上,映得这些墨字亮闪闪的。
黎纤悄然一笑,随后,落笔,交卷。
“写完了?”尤符慵懒地掀起眼皮,问道。
大考的监堂向来是众夫子抓阄决定。
他倒霉得很,竟抽到掌院的班级。
本以为挨到日落都不会有人交卷。却未曾想,刚打个盹就被唤了起来。
“写完了。”
黎纤把卷子折好,放到桌案上,忽而作起揖来,糯糯道:“有事请夫子帮忙。”
他来书院不过几日,弟子礼却行得恭敬规范。
两脚并拢,拱手弓腰的模样,像极了被霜雪砸弯的嫩芽,薄弱且可怜。
惹得尤符把本来到嘴边的拒绝,咽回腹中,“说吧,什么忙。”
黎纤揪下系在衣襟处的锦绣荷包,捧到尤符面前,悄声道:“太阳落山时,白白会来此地接我,劳烦夫子帮我把荷包交给他。”
无非是转交个荷包罢了,尤符想也没想便应下。
顺便暗自感叹江逾白这小子总惹桃花,而后,又准备迷眼假寐。
黎纤站在麒麟院的廊檐下,把鼓胀的破口袋甩在身后。深吸几口气,跑进漫天细雨里,朝着一处山头而行。
——那里,并不是悬星小院的方向。
走过青石板桥,幕雨已初歇,雾霭散去,山间弥漫着古木芬芳。
山路蜿蜒迂回,黎纤逆风而行,脚下是零落成泥的竹叶梨花,犹如踏在云端般松软。
他隐在成片的松涛竹韵里,摇头晃脑,左右瞧看,视线由近及远地描摹此处风光。
天澄澈,影婆娑,入眼的林木葱茏,蝶飞莺舞。
大鱼莞尔笑开,心里盘算着,等过了月圆夜,定要带白白过来玩。
到时候他就给白白编花环,捉蝴蝶,吹草叶。
只是这般想着,就有丝缕的愉悦爬山心尖,连步子都轻快不少。
溪渠流水叮咚,与他缠在手腕上的小铃铛合鸣,分外协调。
‘滴答’‘叮咚’互相融合,穿透层叠的枝杈树叶,飞到冷泉边,被那正在池子里疗伤的男人听到。
此人正是白日里被黎纤踢倒的丘际。
他直起身子,披衣上岸,拨开灌丛,正好瞥见了这抹雨过天青的衣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丘际喃喃道:“小贱人,这次,我定要你好看。”
小鱼儿游荡在林子里,俶尔远逝,七拐八拐地钻进了一处洞穴。
这地方是他七日前瞒着江逾白寻到的,洞身漆黑幽暗,狭隘逼仄,百十步后,方至穴底深处。
其内摆设简单至极:茅草铺积的垫子,阔口的大碗里载满白水,还有一小堆野果子。
这些就是黎纤近几天来,攒下的所有‘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