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忠望着贾蓉的背影忧心忡忡。
他是没有见过大世面,但脑子好使,颇有些眼光和智慧,一眼看穿贾蓉的本质,知道贾蓉难成大器,这种胡作非为任性乱来的性子甚至可能会为宁国府招来灾祸。
他很想立刻摆脱宁国府的约束,避免日后被牵连,可又清楚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双柳村的田全是宁国府的,包括一部分山林河流也登记在宁国府名下。
双柳村的几百号人全租着宁国府的田地过日子,摆脱宁国府等于放弃那些耕种好几代的良田,他们做不到。
而且,他们这些人几乎全是老宁国公部下的后代,身上已经打下宁国府的烙印,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问题是,贾蓉让他去找云秀生,可他已经得罪死了云秀生,怎么办?
范大忠的目光落在老伴身上,低声叮嘱几句后跟小管事要了三件孝服穿上,跪在灵棚外守灵,警觉地盯着灵棚正面烧香的地方,等待蓉大奶奶出来烧香。
身为儿媳妇,蓉大奶奶一定会出来烧香。
到时候冒险拦住蓉大奶奶求个情,说不定能渡过这道难关,哪怕送三十个儿郎当家丁,也好过全村几百口人放弃田地房产去流浪。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宁国府收回双柳村的田产。
功夫不负有心人。
刚到子时,听到丫鬟婆子以及小管家俞禄殷勤的招呼声,“大奶奶”“大奶奶吉祥”“大奶奶您慢点”“大奶奶节哀”等话,连忙捅捅老伴:“快,快准备好。”
跟着,就见一个身材高挑婀娜的女子自后边出来,穿着一身洁白的孝服,面容悲戚惹人痛惜。
范大忠心脏猛地停顿,半响才回过神来,暗暗低下头,不敢多看,生怕自己的眼神会亵渎这个神妃仙子般的掌家大奶奶。
待蓉大奶奶也祭拜过,赶忙催促老伴过去。
范大忠老伴战战兢兢地冲过去,蹿到秦可卿面前,一骨碌趴下,同样“邦邦邦”地猛磕响头。
秦可卿被吓了一跳,花容失色,胆战心惊,瑞珠拦在跟前,厉声喝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范大忠老伴不敢抬头,飞快把范大忠教的复述一遍:“村妇范张氏,是双柳村范大忠之妻,打扰大奶奶只为求大奶奶开恩,给双柳村八百口人一条活路。”
说完,又“砰砰”磕头,霎那间鲜血直流。
秦可卿听到双柳村三个字,顿时明白面前这老婆子的身份和来意,冷静下来,却更加恼怒。
果然如狗奴才所言,这些下边的人惯会欺软怕硬,竟然当众拦路求情。
这是求情?
这分明是想利用灵堂内人多眼杂的现状卖惨施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求情,她肯定不能直接了当地拒绝。
直接拒绝,灵堂这些人不得骂她冷血无情为富不仁?
若是以前,她只能忍着恶心吃了这个哑巴亏。
可现在,她跟着云秀生学了不少勾心斗角的东西,于是连忙弯腰扶起范张氏:“婶子这是做什么?可折煞我了,快快请起。”
“多谢大奶奶。”
秦可卿把范张氏扶起来,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面容悲戚道:“我这几日忙着哭灵守孝,实在无心照顾家里的大小事务,婶子还请见谅。”
“没事没事,珍老爷的丧事要紧,大奶奶千万保重。”
“是啊,老爷的丧事要紧,所以我把府里的大小事务都委托给各位管事,有什么事,你们直接找对应的管事即可,你放心,我会特意叮嘱各位管事,让他们务必周到,不能寒了大家的心。”
说完,又冲着围观的丫鬟婆子轻施一礼:“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我全看在眼里,待到老爷下葬,人人具有赏赐,论功行赏,至少二两,上不封顶。”
众丫鬟婆子闻言,大喜过望。
府里有大丧,他们本就有机会捞油水占便宜,工钱也比往日高一点点,现在秦可卿又加了封赏,这让他们如何不喜?
本来就因为秦可卿杀伐果断处置赖二而敬畏,现在又多了一些爱戴。
跟着蓉大奶奶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