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席开始前,歌舞曲艺率先起头,作为主人的寿王携女伴现身。珠翠满头、织锦缭绫在身的女子双十年华,一颦一笑间风流妩媚。
看那华美时尚的衣裙,精致奢华的妆,成排佩戴的金钗,气度堪比元妃。
如果事前未知韦姐姐的存在,任谁都会将此女看作是寿王嫡妃。
看着她跟在寿王身侧,与宾客们觥筹交错,那份自如与练达,更让刘一手疑心,此人深得寿王宠爱,且已掌寿王府中馈。
果然,在宾客们的小声议论中,刘一手得知,此女虽只是寿王府上的一名孺人,即虽有品阶,却是实足的侧室小妾身份。而韦姐姐出身世家,又是圣上赐婚,寿王却在这样的场合捧妾室,这分明是打脸圣上。
这行为也太失智了。
又是一轮的八卦,原来据说因为圣上赐婚的韦姐姐虽然家世名头响亮,但为人木讷、不解风情、又年长残疾,实在是难登明堂,所以,既是堂兄又是养兄的汝阳王便为寿王推荐了这位康氏。
康氏风流妩媚,且歌舞俱佳,入府便是专宠,寿王府上下,便以其为尊。
如今,韦氏只是占了个正妻的名义,却是倍受冷落,无人问津。
刘一手越听越心寒,面对席上那些见都未见过的美食便也觉得无味了。马天元见状,悄悄提示,等会棋局开始恐怕要一直下到宴会结束,此间便再无机会进食了,所以要提前垫垫肚子。
然而前菜还未上完,主菜的影儿还未见到,回纥客商便坐不住了,唤了马天元便直奔此行的目标人物——垄断巴蜀、荆汉两地茶市的大茶商崔景。
花了大价钱买到这次寿王家宴的入场券,自然志在必得。他等这次机会已经好久,老早便已探查清楚,这崔景平生最好弈棋,且胜负心极重。即便于内宅与亲友眷属弈棋,也爱挂彩赌博,兴致之胜,乃至生意上的往来交接——即行销商、货运行的选定,都会以弈棋来确定。回纥客商苦恼自己不懂围棋,又迫切需要与崔景搭上人脉关系,这才费了功夫进驻四方馆,又暗中观察多日,才选定了棋艺精湛的马天元随侍。
今日誓必要一击即中,当场拿下契约。
又是一番叮咛嘱咐后,三人一行进入崔景独用的廊下帏幄。刚一进去,回纥客商便上前施了一个标准的叉手礼:“在下为回纥葛勒可汗帐下的家臣葛萨,于回纥和大唐之间专营马匹生意已有十来年,以马易盐铁绢帛也有六年,现今新开了一项买卖,以马易茶,久闻崔郎乃大唐最懂茶且坐拥茶园最多并茶路最广的大商贾,故特来拜会。”
崔景斜倚在榻上,并不急于回礼,而是端着茶盏,津津有味的品着年末新烘的茶,只一双眼睛透过手缝,上上下下扫视葛萨,又越过葛萨,扫向立在其身后的马天元和刘一手。
葛萨躬起的背便伏得更低了,这个精明的商人知道此时的一举一动都是生意达成的关键,恭谨是和大唐人做生意最好的垫脚石。而且他也有些心虚,才刚自报的身份其实水分不小,他虽是葛勒可汗帐下的家臣没错,但也拐着好几道弯。按照大唐论亲排辈的算法,他勉强算是叶护太子的义兄的奶母的侄子的表弟。同时,虽然他也确实在回纥和大唐间专营易马生意,但只不过也是先拿了两头的定金,从中周转腾挪,本身资本与资源都极为有限,他所能倚仗的,不过就是两地的信息差。
即便掺了这么多水分,心里虚的不行,仍是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等着崔景回礼。
其实一个商人出门在外混场子,这身份脸面都是自己给的。这次的买卖谈成了,双方都有钱赚,谁又会细究给你送钱的人的出身呢。想及此,他又长了些气势,微微抬起了身子。
“看座!”精明人,只要扫一眼,便知道来人底细,何况身处盛世长安的巨商崔景,从这三个人刚一上前,抬眼一扫便探查清了,此时便放下茶盏,也没有回礼,更不算礼遇的随即吩咐两侧随侍的家臣门客搬上一个胡凳。
明显的冷遇,明晃晃的碰钉子。
葛萨径自直起身子,倒也不恼,脸上仍挂着笑,在胡凳上板正地坐了:“谢过十郎。”
马天元和刘一手也只好将就着站在胡凳两侧。
刘一手觉得这崔景真是徒有其表,怪给大唐丢人的。在她的意识里,越是有本事的人,越应该谦逊有礼,比如明州城的邱掌柜。让人如沐春风之际,便将人的银子都挣了,也是双方和气。
而眼前这个崔景行事作风很无礼,完全不合大唐礼仪之邦的气度,比不上邱掌柜不说,就连邱掌柜食舫里那些谈小本生意的南北商贩也比不上,那些人虽初次见面也会礼尚往来,断不会这般礼来慢怠。生意能不能谈成再说,原不该这样羞辱人。
马天元也是心中一沉,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端,一会儿必定会有一番恶战,他暗暗摩挲着手上那枚墨玉幸运棋子。
葛萨称崔景十郎,无非想无形中拉近二人距离,攀着道儿好谈生意,崔景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一张嘴便撇的远远的:“远客还是唤吾崔郎吧。你千里迢迢而来,生意也繁碌,咱们这话便摊开来直说,茶马相易的生意,吾原是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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