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言不用多思量,也知道他说得一多半都是真话。他隐隐约约觉得,师兄总是对自己有所隐瞒,只是不愿承认。这人的话说得不明白,简言却懂他的意思。当年的真相,师兄这么多年都未曾跟自己说过,反而隔三差五就提一次,要自己留意寻找当年的线索。近来,更是诸多事情都不告诉自己。
但眼下,不是分神的时候,简言往前走了一步,道:“那这个杯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男人眉目间露出些疲态,淡淡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断气,手里头正捏着这杯子。我本想带他的尸身一起走,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说话那人我不想见,情急之中只带走这个杯子。没想到第二天,你们回来,我更加不能靠近。这四五年,只能看着这只杯子怀念故人,滋味实在难熬。”
“所以你现在想怎样?”简言问。
“你师父的骨灰,现在在哪里?”那人竟然这么问。
简言冷笑:“这个不牢你费心。”
“我愿意用这个杯子,换你师父的骨灰。”男人的尾音竟然带着颤抖。
“你尚且知道,对着杯子怀念故人不如对着骨灰,我会连这个都不懂?”简言说,“况且你刚刚的话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还不一定,我为什么平白把师父的骨灰给你糟蹋?”
男人的身子向前探了一下,身边的保镖略一躬身,他却又镇定下来,道:“我们的纠葛,说给你你也不会懂。把你师父的骨灰给我,杯子送你,我不仅分文不取,反而再给你一份钱。”
简言不回应。
男人咬牙,冷笑道:“夜,你今天是跟秦绍然一起来的,你猜他知不知道,要杀他的人就是你?”
“我要杀秦绍然,你怎么知道?”简言大惊。
“中间人并不能替你保守所有秘密,虽然这是契约一部分,但只要去查,总能查到。”男人脸上毫无得意,反而更加平静。
他平静,简言比他还平静,无论心底多么波涛汹涌:“那么很可惜,秦绍然已经知道这件事。如你所见,我们是情人,情人之间没什么不能原谅。”
“情人之间没什么不能原谅么?”男人将这话重复了一遍,竟然低低笑起来,“好吧,那你要怎样才肯给我?”
师父的骨灰的确没有下葬,那是座空坟。这人劈头就要师父的骨灰,就证明坟被他挖开过。他那番深情款款的自白仿佛极力说明他跟师父有着极其亲近的关系,可简言没见过任何一个亲人,会在那人死后,刨了那人的坟。
简言心想绝不能给他,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出口却变成了:“如果你偏要师父的骨灰,骨灰并不在我这里。我居无定所,师父的骨灰一直都交由师兄保管。”
男人坐直身子:“你师兄?”
“我可以给你师兄的联系方式,至于给不给,不是我能决定。”简言道,“但是,报酬你照样要给我。碧绿杯,还有钱。”
男人想了想,似乎如今只有这个方法,于是叫自己保镖收好简言师兄的电话。说好碧绿杯会交到简言手中,钱也会马上汇入简言的银行卡,简言不想再跟这个男人多说,便走出房间。
沿着走廊往更深处走,现在的状态,不想见人,也不想听见人的声音。情绪少有的低落,刚刚打起精神应付那中年男人还好些,现在自己呆着,就忍不住想,为什么师兄会骗自己。
自己的亲人早就不在人世,地球这么大,对他而言,能信任的只有师父和师兄。如今师父不在了,师兄就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简言想不通,为什么师兄明知道自己在追查什么,却仍旧瞒着自己这么多事情。
他是不希望自己追查出真相么?他在怕什么?
简言不敢往深处想,仿佛沉在事件底部的,是他不能面对的东西。走廊的尽头开了一扇窗,从窗口望下去,有一片小花圃。现在是初冬,花圃却也一派萧条,简言看着,更觉得萧索,靠着墙,仿佛一口气接不上,整个人就要滑下去。
唐忆舟远远看着,只觉得这个人从未有过的脆弱。走到背后,离得很近,以这人的警觉,竟还没发现。他站在简言右侧,故意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左肩,问:“看什么呢?”
简言向右回头,后退一步与唐忆舟保持距离,道:“与你无关。”
唐忆舟耸耸肩,说:“那杯子很重要?”
简言不想理他,仿佛凋零的花圃很好看一般,目不转睛。
唐忆舟靠着窗户,挡住简言大半视线,说:“这杯子上一个主人,非常神秘,我试图调查他的身份,险些被反咬一口。简言,平白无故,一个收藏价值一般般的绿杯子而已,为什么这么想得到?”
简言扭过头,对着唐忆舟,缓缓露出一个堪称诱惑的笑意:“五年前,曾经有一个人,做出一份杀手排名。”
唐忆舟挑眉,表示静候接下来的内容。
“这人后来被人杀了,可榜单还在。虽然不全面,但也能说明一些问题,最重要的是,那上面囊括了当时所有有名的杀手。”简言说,“你猜,我的排名是多少?”
唐忆舟笑了笑,低下头,轻声道:“我猜,你的名字,根本不在那上头。”
这次换简言挑眉。
“五年前,你十三岁,就算做杀手,还没出师,谁来请你?”唐忆舟说,“这真不符合你的个性,想让我闭嘴,却拐弯抹角用别的事提醒我。一般情况下,你不是应该冷冷丢过来一句‘再废话就做掉你’么?”
简言被他吐槽,非但不恼,反倒少有地没有收起笑意。唐忆舟却越发觉得他不对劲,眉间微微一蹙:“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