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玖摇头,对一旁的王宝道:“挑些东西给邱贵妃送去,就说赏赐。另外,告诉她,她身子不便,以后不必再做这些活计了。”转过身,见花清浅仍旧有些难过,失笑道,“她如今不到四个月的身孕,肚子还没大起来呢,你替她担心什么?”
花清浅还是皱着眉,眼波游移,不知道想些什么。南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用宫人奉上的茶水漱过口,擦擦嘴角道:“清浅,你为什么不舒服?”
花清浅一愣,猛地抬头,眼神里一丝情绪来不及隐藏。南玖从他手中拿过帕子,仔仔细细替他擦干净嘴角,道:“你若心里不高兴,这个孩子,也算不得什么。”
花清浅大惊,立刻起身就要跪下,南玖把他扶起来,一把捞进怀里。他这话说得直白,毫不顾忌隔墙有耳,花清浅简直要吓死了,忙道:“我并不是介怀,陛下子嗣丰盈是应该的。”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南玖追问。
我为邱贵妃这么好的女人竟嫁给了你而难过。花清浅只敢想想,可千万不敢说,他想来想去,只能沉默。南玖把他搂了搂,叹道:“罢了,你心里好些事不同朕说,朕也能明白。”
你明白什么?花清浅垂着头,心里头冷笑。
南玖心疼花清浅,见他敛眉,明显是不想再说下去,也就作罢。清浅扭扭腰,从南玖怀里出来,自己坐回一旁。南玖怀里一下子空了,说不出的别扭,探手想将人拉回来,却没想宫女正站在自己身边奉上餐后清茶,一下子撞个正着,一碗茶全洒在宫女衣服上。宫女吓得立刻跪地不起,南玖本就烦躁,厉声吼道:“王宝,你手下都是些这么当差的人么!”
王宝吓得脸都白了,跟着磕头不迭连声求饶。花清浅知道全是因为自己,心里又是内疚又是恼,可南玖已经冒火,自己再怎么觉得他没道理,只能安抚他。他站起来,去捡碎成几片的茶碗,南玖一见,立刻拦着他道:“你要干什么?”
“我惹得你不高兴,自然要赔罪。”他目光里温顺哀求,声音里说不出的可怜,“不是他们的错,你心里有火,朝我发就好。不过是一碗茶,碰了就碰了,我把我的给你喝还不成?”
花清浅体虚,饭后的茶同南玖不同,里头掺了点补品。南玖听他说得可怜,又见他亲自把自己的茶奉到自己面前,气一下子全消了,接过来喝了一口,其实并喝不惯,却还是说不出的熨帖。他轻轻踢了王宝一脚,道:“滚下去吧,看见你就烦得慌。”
王宝谢恩不迭,跪着收了满地的碎片。南玖懒得管他们,执起花清浅的手,道:“陪朕进去看会儿书,睡一觉。”
皇帝的床又宽又大,可花清浅没有一次睡好过,这次也不例外。南玖睡下没多久就开始翻身,左边翻右边右边翻左边,花清浅本来侧身向内,被他翻得睡不着,一转脸,却发现身边的人满头是汗,很是痛苦。他赶忙撑起身子,摇了摇南玖的身子,可南玖就像魇着了,怎么也叫不醒。花清浅赶忙唤王宝,王宝小跑着进来的时候,南玖已经压抑不住痛苦的呻吟,浑身蜷成一团。
花清浅一边用布巾给南玖擦去额头的汗,一边问王宝:“这是怎么了?以前可曾有过这症状?”
王宝努力让自己镇定,道:“以前没有过。花大人,可要叫太医?”
花清浅点头:“快传。”
太医很快就来了,此时南玖不再呻吟,花清浅却宁愿他是疼是痒,出个声。他静静躺着,脸色惨白,午前还批阅奏折的一个人,转眼就虚弱地躺在床上。太医来了三个,依次诊脉,又商量了许久,刚要说个症状,外头太监扯着嗓子通传。
“太后驾到——”
先前梁贵妃邱贵妃得到消息,都紧赶慢赶跑来,站在皇帝床前,一个抽泣一个垂泪。这下子太后来了,凑了个齐全。花清浅站在角落,努力让自己不引人注目,关注着太医的一举一动。
太后进来了,一屋子人都跪下行礼,荣萱跟在太后后头,抢上去看皇上的病情。太后叫大伙儿都起来,坐在皇上身边,探了他的额头,眉头微微紧在一起,问站在一旁的三个太医:“皇上这是怎么了?”
三个太医中,为首的是郑太医。他在宫里做了二十年的太医,医术自不必说,可皇上这次的症状毫无预兆,他犹豫着,答道:“回太后,皇上体内寒热交替,胃虚肝热,且脉象虚弱断续,臣诊病数十年,实在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病症。”
“什么叫头一回见?”太后的声音冷了几分,“你跟哀家说,怎么能把皇上治好了。”
“这……恕臣还要再询问一下,皇上之前的状况。”郑太医道。
“那就快问。”太后坐在皇上床边,执着皇上的手,看也不看郑太医一眼,更不用说这一屋子站着的人。
荣萱进来,一眼就看见花清浅。他在太后那里的时候就听说,皇上突然发病的时候只有清浅在身边。太后当时脸色就变了,竟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接着就摆驾奉先殿。荣萱不敢怠慢,跟着过来了,路上太后对他都未曾稍微舒展眉目,却在下车的时候,拍着他肩膀示意他跟上。太后的心思实在难懂,荣萱猜不透,索性不猜,见太后一心在皇上身上,自己挪着腿,站到花清浅身旁。
“清浅……”他用口型道,“怎么回事?”
花清浅只是摇头,焦急里带着些忐忑。先皇时候,这种宫廷倾轧他见得多了,亲身经历的也不计其数,会怎样他心里大体有数,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却没想到心底最深处,还是有些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