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湿衣服换下来,烟清。”楚风吟将洞口的藤蔓扯拢,密密实实地遮住山洞中的火光,把干净衣服递过去。
沈烟清默然接过,满面狐疑地看着他,目光如炬,烫得楚风吟红了脸,不知不觉气短了下来,道:“你先换上衣服,小心着凉了。”
沈烟清与他对视片刻,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于是挪到火堆近前,换了干爽的衣服之后,冷冷地问:“这次的事,你做何解释?”
楚风吟挠挠头,吱唔了半晌,迟疑道:“你不要再在江湖上露面了,那些人几次三番地要对付你,太危险了。”
方才见到他以一敌众的时候,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要不是老头提醒他小不忍则乱大谋,真要不顾一切地杀过去。
沈烟清双眉紧锁,道:“江湖事江湖了,沈烟清一生不敢说光明磊落,倒也能快意恩仇,怎么现下,你却要我去做个缩头乌龟?”
楚风吟揉着额头,苦恼万分,仍然不死心地劝他道:“今日之事,人们说起来,只道你被丐帮带走了,谁能寸寸掀开地皮寻你出来?烟清,我会出此下策,实在是万般无奈,你性子倔,凡事总要论个是非曲直,可是我真的不愿意看着你再去冒险,你不是好虚名的人,何不及早抽身呢?”
沈烟清闻言一震,眼中似有些了悟,盯住楚风吟,道:“你知道是谁想杀我?”
楚风吟抿住嘴,硬生生地把答案憋了回去,不自在地摇头,接着道:“那老头……唔,也算丐帮有头有脸的人物,让他去查劫镖的事,也算对观叶楼有个交待。”
沈烟清眯起眼睛,低声道:“告诉我,风吟,我惹上了何方神圣?”
楚风吟偏过脸去,嘴硬道:“我不知道。”
本来以为他会生气的,然而沉默了许久之后,却听见沈烟清低声笑了,道:“你不想说,是否也是为我着想?”
楚风吟愕然,随即满心雀跃:他所喜欢的果然是个通情达理、善良体贴的聪明人。
这么一想,提着的心也落回原位,楚风吟靠近了些,笑道:“不必太感激,你明白我的心就好。”
沈烟清无奈地摇头,苦笑道:“风吟,你霸道得让人受不了。”
话音未落,楚风吟只觉身上一麻,几处大穴都被封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时间惊讶难言,沈烟清将他扶坐在石壁边,拍拍衣摆,站起身来,语气疏淡而平静,道:“只可惜我实难从命,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就走,楚风吟望着他绝然的背影,喊道:“烟清!你回来,你不能一个人去!”
沈烟清拿了他的破烂雨笠,拨开洞口的藤蔓,回身笑道:“君子不立危堂之下,风吟,保重。”
若有恩怨,也该由他一人去了结,楚风吟几次救他,无以相报,让那人趋吉避凶,也算聊表谢意吧。
“小伙子,这么不济事呀?”老乞丐蹲在横七竖八的打手面前,掏出酒壶灌了一口,踢踢被点了穴的程秋远,道,“你们原本就是一伙的,还是临时合起伙来欺负我老头子?”
程秋远气得咬牙,道:“要杀便杀,少说废话?!”
老头看了看天空,雨势渐歇,一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那个俏后生被我那呆徒儿带到哪里去了……我那呆徒儿什么都好,就是见了美人就……”
“你闭嘴!”程秋远想到一路行来,自己还没沾上手的人却让一个肮脏的乞丐抢了去,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吼道,“解了我的穴!你这老不死的!”
老头毫不留情地一打狗棒敲在他头上,吹胡子瞪眼睛道:“有眼不识泰山!‘老不死的’是你叫的么?!”
正想拎住他的脖子教些敬老尊贤之道,身后传来温润的男声:“贺老前辈,那是晚辈的同路之人,若有冒犯,晚辈代他赔罪了。”
那老头顿时笑眯了眼,起身看着沈烟清,道:“小后生,你认得我呀?”
沈烟清拱手道:“‘漳州酒丐’贺长老,江湖上谁人不识?沈烟清见过贺老前辈。”
丐帮中德高望重的漳州酒丐,在江湖上名号响当当,如果他是楚风吟的师父的话,沈烟清就可能理解那人随时随地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何奈何的本事是从哪来的了。
贺长老捋着胡子,笑得意味深长,道:“小后生,我那徒儿呢?”
沈烟清目光闪动了下,道:“他受了伤,在后山石洞中。”
“啥?”贺长老眼睛瞪得溜圆,啧啧几声,围着沈烟清转了几圈,老不正经地道,“难道是因为那傻小子对你……”
“前辈误会了。”沈烟清哭笑不得,脸上还装得万分诚实,道,“楚兄不慎被毒蛇咬了,现下……”
“后会有期。”贺长老不等他说完,便一脸焦急地朝后山掠去,沈烟清看着他不见了踪影,方轻轻吁了口气,上前解开程秋远的穴道,神情若有所思。
程秋远站起身来,满身泥水,狼狈不堪,脸上有些挂不住,道:“多谢沈堂主。”
沈烟清淡淡一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程秋远挑挑眉毛,问道:“那乞丐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这一去半个多时辰,又换了身衣服,让人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沈烟清想起在山洞中的事,脸色黯了下来,程秋远见他那样子,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暗中咬牙,道:“都怪我这伤……竟让你被连累了……”
沈烟清笑容渐冷,眼神更是没有一丝温度,定定地看着他,道:“连累?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