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聂丹又来拜,一连数日,政事堂内前来吊唁的官员络绎不绝,来吊唁孙舆未必是正事,只是一来,全都冲着游淼去了。游淼心事重重,外有二帝之事压着,也不知道李延办成了没有。内又有赵超要伪造遗嘱,实在令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偏生访客又一群一群地来,都是探听游淼口风的。
如今正是个暗流涌动之局,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天启会归向何方。然而不管是太子还是赵超当权,政事堂的地位都至关重要。官员们也说不准太子会不会继续重用游淼毕竟当年京中之事也有耳闻,六部里有不少人被救出来的,曾经的太子党们也与游淼关系甚好。难保太子归来,游淼不会获得重用。
游淼心里本来就不少事,然而络绎不绝地有访客上门来,只得强颜欢笑,客气接待。孙舆也算高寿,做了场白喜,吊唁的奠仪都是五两,十两的,翰林院的学生们联名送了挽联“高风亮节”,又封了二十两白银,游淼只收了二两,剩下的都退了回去,不敢收穷学生的钱。
余下诸官,游淼都按身家打量,有豪富的士族便全盘收下,清官也不便多收。第一天算下来,林林总总,竟是有上千两。游淼与唐博商量,使这些银钱将政事堂略作修缮,余钱尽数入库,以资助穷困学生。
明年科举就要重开了,预备下一笔政事堂的资金来培养国家栋梁,这样也好,想必正顺了孙舆遗愿。这夜唐博守夜,游淼实在操心过度,回到屋内倒头就睡,再顾不得别的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又有人摇他,游淼倏然就火了。
“还让不让人睡了”游淼怒道。
摇他的人却是唐博,整个房内站了近十人,游淼定了定神,仍是夜中,搭好灵棚后不是都回去了么怎么这半夜三更的都回来了
游淼回过神,问“怎么”
没有人说话,房内鸦雀无声,全部人都着游淼。
唐博沉声道“北方回来的那两位,途经清县时驾崩了。”
游淼刹那不知该说什么好。
唐博道“聂将军已进宫去了,你最好跟着去,别出
大事。”
游淼心念电转,抓起衣服胡乱套上便朝外跑,唐博短短两句话,彼此都明白了一切唐博与游淼所猜想的一致赵超竟是下了狠手,杀了太子与太上皇
这夜游淼一出去,便惊疑发现,整个茂城内的守备森严了许多,仿佛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什么人”御林军把守宫门,拦下了游淼的马车。
“我。”游淼道。
“宫中不能通行”御林军守卫见是游淼,口气松动了些,躬身道,“游大人,恕小的不能放行。”
游淼道“陛下吩咐的么”
“唐将军吩咐的。”守卫道。
游淼“什么时候开始戒严的”
守卫想了想,知道游淼与唐晖交好,只得老实道“前日便开始了,昨日游大人您没上朝,是以不知。”
游淼心里一算,也就是李延归来的那天起,应当就开始戒严了。二帝驾崩之事,与赵超一定脱不开关系。
游淼又道“那聂将军怎么进去的”
守卫不敢做声,游淼道“既然拦不住,就把我也放进去,我自会朝唐晖分说,不让你们担干系。”
守卫又有点为难,游淼道“要么你趁现在去请示唐晖一声,若耽误了事,就得你俩担干系了。”
守卫无计,只得放行。
游淼心思七上八下,车过后宫时他忽然道“停下。”
马车停了。
游淼疲惫地倚在车里,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见了赵超的面该对他说什么。然而这消息来得太快太突然太震撼,以至他醒来时脑子里一片混乱。上车,进宫,思海中一片空白。直至现在,他还没想好要与赵超说的话。
质问他愤怒这些聂丹已经做了。
太子与老皇帝已经死了,这件事早朝时,必然将引起全国震动。自己面对赵超时,能说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赵超抢先一步,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甚至瞒过了他游淼。
游淼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自己接下来有什么选择第一个,也是赵超最希望到的,游淼能明白一些事,不再提二帝之死,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辅佐赵超;第二个质问赵超,并表述自己的愤怒。与他分道扬镳;第三个纠
集群臣,直接说出真相
若采取第三种行动,势必将彻底激怒赵超,而自己没有证据,能说什么料想聂丹也是如此。聂丹在听到死讯的时候,必然就会猜到一切内情。所有人都能明白,这事必然是赵超下了手脚。然而起初谁也不会朝这个方向想,毕竟大家都觉得,赵超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纵是想下手,也要顾及全国的读人,以及江南的士族意向。
“弑父”“弑兄”这种罪名必然是被子孙后人所唾骂,后人提及时,绝不会放过赵超。
但他偏偏就这么做了游淼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赵超胆敢这么做,必然也是有所准备的。这种时候,聂丹已经进宫了,人也死了,说什么都不能令太子死而复生。所以,激怒赵超的一切举动,都纯属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