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宁和,与包括神皇在内的,一群开国功臣们的失态形成鲜明对比。
似乎,这无数人做梦也不敢想的大成就,大功绩,足以青史留名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过尔尔。
大周国师看了神皇一眼,说道:
“陛下,今日之后,再没有朋友,只有君臣了。”
初代神皇一怔,然后失魂落魄地以手按着城头,有些沮丧,有些失落,但偏生又无力反驳,末了,忽然说:
“那你呢?你我还是朋友么?”
大周国师想了想,认真说道:
“是。”
于是,初代神皇终其一生,只称“朕”,却未曾自称过一句“寡人”。
回忆结束,蜷缩在一个七岁幼童体内的初代神皇怔然地凝视着“李安平”的那双眼睛,忽然颤声道:
“国师……是你吗?”
季平安微笑点头:“是。”
不需要再作试探,当两个曾并肩战斗近百年的“战友”,经过了一路“绑架”,并重新坐在一张桌子旁,说起曾经的旧事。
饶是彼此换了皮囊,但不做掩饰下的神态流露,是再高明的易容与幻术都无法造假的。
沉默。
饭桌旁,初代神皇呆呆坐着,身上的木环悄然解开,人却不动,只是呆愣楞坐着。
窗外流水潺潺,鸟鸣阵阵。
阳光斜斜从窗子照进来,洒在酒盅上,反射出一片金光。
神皇想不到,自己苦苦寻找了数月,历经无数次“毒打”,甚至险些被军府与“人世间”抓走,所要寻找之人,就在一巷之隔的一静斋。
国师也想不到,那个无数次返回老柳街,都被自己习惯性忽略的稚童躯壳里,住着曾经的故人。
没有许苑云重逢后的哭泣与拥抱。
也没有魏华阳见面后的激烈与冲突。
沉默中,季平安端起酒盅,与同样举杯的方世杰轻轻碰了下,二人一饮而尽,恰如当年。
“咳……咳咳咳……”
下一秒,本来很有些美感与庄严气氛的场面,就给方世杰一连串的咳嗽声破坏了。
小胖墩喉咙似火烧,稚嫩圆润的脸蛋呛的通红,扶着桌案一阵咳嗽,呸呸呸吐酒水,骂道:
“你不知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季平安无语道:“怪我咯?”
方世杰咳嗽了好一阵,终于缓了过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重新坐回了条凳,黑着脸:
“所以你早知道了朕的身份?”
季平安理直气壮:
“上午才知道,你娘说是你失踪了,找我来占卜,然后在你的卧室发现了虎皮裙和金箍棒。”
那不是太后……方世杰黑着脸:
“那你方才一路那般对朕。”
季平安呵呵冷笑:
“我那时候也不确定是你啊,对吧?‘国师’?”
方世杰表情一僵,小小的身子尬住了,布鞋里十根脚趾蜷缩,恨不得扣出一座神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