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摇了下头,睁大双眼,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陛下没受伤?”“还未落到身上,便散去了。”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大约是先一步击杀了他的缘故。”梅雪衣心知其中凶险。元婴修士洒出的法术若是落到凡人身上,当真是不死也残废。他竟毫不迟疑地以身作盾,将她护得严严实实。这昏君……她悚然一惊:“还剩一人!”话音未落,便见一道窈窕身影御着剑,从漫天飞火留下的残影之间掠了出来。看清此人容貌时,梅雪衣瞳仁收紧,心跳失控。这是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子,令人一见难忘。曾经,这张脸总是在破碎重组,总是流淌着一道道鲜血,遮掩了丽色。看了数千年,她怎么可能忘记这副容颜?这个女子……是她!还未入魔之前的她!鸡同鸭讲从摘星高台俯视下方,只见银甲的金陵大军如潮水一般涌进空荡荡的卫国京都,顺着一条条街道密密地向着王城爬去,好像银浪翻涌。沿途的酒肆茶楼商铺民舍全部门户洞开,空空荡荡。金陵士兵目不斜视,径直往前行。这一路行来,金陵人早已经习惯了卫国的城池中无人也无钱。除了那些该死的稻草人之外,连个鬼影也见不着。人对未知的畏惧总是会无限放大,当他们意识到这块辽阔大地只有一片死寂,无论占领多少地域都要面对这些死气沉沉的草人时,顿觉阵阵寒意从足底泛上来。诡异、阴森、不安。连日来,士兵总在私底下说起夜里的噩梦——梦中全是稻草人,抬着胳膊咧着嘴,摇摇晃晃地走来,把人围在中间,一双双草扎的手摁下来、摁下来……烽烟升起,噩梦降临。巨大的精铁城门忽然轰隆隆闭合!金陵士兵受了连月消磨,个个神色呆滞,反应迟钝。茫然之间,有人下意识地用身体去推、去挡那两扇巨门。地面在隐隐震颤,沉闷的机关匝匝声自地底传来,城门闭合之势,人力根本无法阻止。躲避不及的士兵被绞入门缝,呼吸之间,连铠甲带骨肉一起被碾成碎屑。“轰——”城门合拢,一排排奇巧无比的精铁扣栓渐次落下,斩不断、撬不开。金陵大军,被分隔在城门内外。城门下的混乱刚开始扩散,便见如蝗箭雨兜头倾泄而下,铺天盖地,日月无光。金陵人惊恐地发现,城墙上的稻草人,活了!噩梦成真!“杀——”喊杀声震破耳膜,箭雨更加炽密,被困在城中的金陵士兵如割麦一般,一茬茬倒下。密集的箭雨将他们收割得七零八落,还未缓过气,便见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稻草人扑杀过来。城墙上、房舍中、地窖里……处处都是稻草人。比噩梦更恐怖的是,这些稻草人手中持着利刃,像砍瓜切菜一般,无情地收割金陵人的性命。许多金陵人在临死之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不是真的稻草人,而是卫国敌军!他们在玄甲下面多加了一身茅草蓑衣,一动不动站在城墙上,成功骗过了所有的金陵人。这一路行来,金陵人的意识已经变得僵化,闻到茅草味道便开始恶心反胃,完全忽略了处处可见的稻草人。此刻醒悟,已然太迟。城外的金陵军试图破门救援,却发现根本没有带着攻城器械——那些白袍能人轻易就能击毁城墙,军队跟着他们,只需轻装疾行。正是焦头烂额时,忽闻杀声四起,只见大冰原周围的矮山上不知何时已立满了兵马,凛凛寒矛在日光下泛着锋锐的光,叫人心惊胆战。骑兵俯冲进入平原,由侧翼、背后,毫不留情地杀向措手不及的金陵军。金陵人两眼发黑,只觉末日来临。抵抗之力微弱到忽略不计,除了投降之外,便只有死路一条。从摘星台往下看,大地逐渐被黑色的玄甲军占据,银色的浪花一朵接一朵粉身碎骨。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只要摘星台不出意外,这一战,卫国将大获全胜,叫入侵者全部埋骨于此!摘星台上,梅雪衣恍惚失神。方才看见飞火剑宗宗主夫妇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她的心中已然猜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她飞升失败后,并不是借尸还魂再回世间,而是被倒流的时光送到了数千年之前。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成为一方大魔,还没有屠灭飞火剑宗满门,也还没有与四大洲的仙门中人不死不休。一切重新来过。所以……卫今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