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一噎,朴实道:“怎么会累呢,读书这样轻松的事。”
谈善抓了抓脑袋。
他不知道怎么说。
姜王给徐涧安排的课业万分不合理。
徐涧每日雷打不动寅时三刻起床,换算成现代时间凌晨三点半左右,洗漱完开始一天的学习:除了君子六艺帝王之术外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包括但不限于焚香、烹茶、挂画、插花……
他一天的时间排得比高三生还满,别人一天学六门他一天学十二门。谈善跟着尝试了一天,最多撑到下午,琴音绕梁他开始犯困,檀香袅袅的时候他睡第二觉。他努力跟上,但没用。
这样严苛的时间表成年人都很难遵守,但九岁的徐涧做到了。他自律性极高,自我约束性极强,课业全部满分,每一门课夫子赞不绝口,如斯恐怖。
大家看起来都习惯了,打着哈欠过完一天,但谈善没有,他从小生活在自由散漫的环境下,永远想一出是一出。他今天去少年班想学琴,明天看到底下有人“呵呵哈嘿”打跆拳道立刻拉着他妈说他要学跆拳道,跆拳道学了三天觉得累不干了跑去练书法,书法学到一半端着笔墨纸砚跑到隔壁国画班蹭课……
他不适应。
第九天的半夜。
“哥你真受得了啊?”谈善在被子里戳了戳黎春来腰。
他们十一个伴读睡六间房,鳌小胖子单独一间。夜里风大,谈善自己铺了床,没吵着要糖。黎春来决定对傻弟弟的进步给予表扬,于是用肚子给他捂脚,低声:“元宁殿一直如此。”
谈善手心一热,借着烛火他发现是一颗糖,他愣了一下看黎春来。黎春来别过头:“别说话了,明日要早起。”
谈善把糖攥进手心里,白天挨得板子痛得他一抽,闷声闷气:“我不想在宫里了,我想回家。”
他从小爹疼娘爱哥宠的,别说打板子,生个病都要许一多在他床前唱喜剧才肯喝药。
黎春来摸了摸他的背,很笨拙地安慰:“不会待很久了。”
里面灯熄了。
“世子?”王杨采拿着药膏说,“您不进去了吗?”
外面下了雪,树枝上挂了一层晶莹的冰雕。
寒风中徐涧顿了一下,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脸被吹得青白,唇却殷红似血。漂亮得不像真人,更像是祭台上的小神仙。
他沿着小路往回走,步子迈得不大,一边走一边没头没尾地说:“麻雀。”
王杨采了然:“世子想要什么,明日王上差人送来。”
徐涧也不想跟王杨采解释他不是真的想要一只活的麻雀,他低低咳嗽了一声,骤然有点心烦,说:“黎锈是傻子。”
王杨采摸不着头脑,但附和道:“世子说的是。”
徐涧冷冷看了他一眼,眼珠黑得令人心惊:“他只是不识字。”
“……”
谈善留在宫里的唯一信念就是这天晚上的守夜。
伴读和世子接触的机会有限,但每十天会有一次陪睡,不,守夜的机会,就是睡在世子床边,一旦他要起夜你也得醒。
大冬天的睡床底下,一听就很惨。但为了尽快从规矩森严的姜王宫中出去,谈善还是满怀希望地期盼这一天的到来。
终于到了晚上,谈善困得能一头栽倒。按道理讲他应该跟徐涧铺床,不过他太累,扒着拔步床上边镶玉铜枕一不留神睡着了。
屋内温暖,碳火劈里啪啦。
徐涧怀抱一种和平时不同的隐秘期待回到寝殿,用强迫症的目光审视自己床边多出来的一坨被子。
他把床铺得乱七八糟,像鸟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