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下来,章焕仁食不知味,呆愣愣地坐在那里。父母喋喋不休的话在耳边嗡嗡响着,他也只是随口答应。他父亲敲着碗筷说:“嘿,你这小子有没有在认真听啊!”“啊?”“我说,下次把宋真带来,他上回跟我说他朋友老家那儿有上好的龙井,配着我们家新买的茶具喝,味道非常鲜美。你提醒他下回来的时候不要忘记带上,我要跟他好好品茶,反正你小子那张破嘴也吃不出什么好赖。”章母在旁边打趣丈夫:“你这老头子怎么总想着让晚辈带东西给你。”“什么叫总啊,那宋真是答应我了呀,我下次下棋的时候让着点他不就好了。”父母的话传到章焕仁耳里,如同无数根细针,钉扎在他的心窝。他很想大喊一声“宋真已经不会再来了!”,但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又回到了空荡荡的家,头些天,他一身子扎进外面欢闹的世界,鲜少回来,要么是在小梦那儿,要么是在哪个场所里花天酒地。他潜意识里也是拒绝和害怕回来,他害怕回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家,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有着宋真的影子。现在他才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这个家冰冰冷的寒意。这里没有宋真煲汤充盈着满屋子的香味,这里没有宋真养在阳台一排的绿色植物,这里没有深夜里始终为他点亮的一盏灯。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宋真了。他原本以为宋真在这里是可有可无的,但六年的时间,宋真早已根植在了这屋子里的每一寸空气里,现在宋真走了,章焕仁却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抽筋剥骨的疼。他晚上做了个梦,他梦见焕仁紧张地咽了几下口水:“宋真,你回来啦。”宋真把粥放到桌上:“你说什么糊涂话,我不回这儿我还能去哪儿?”章焕仁颠颠儿地走过去:“对对,这是你家,你就该回这儿。”他坐下来,抓着大碗对着海鲜粥急不可耐地往嘴里吞。宋真单手捧着脸说:“你急什么,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章焕仁口齿不清地说:“不,会来抢的,会有人跟我抢的。”宋真只是在笑,章焕仁也不吃了,他用手背仓促地擦了下嘴,拉过宋真的手问:“那你还会走么?”宋真摇摇头。章焕仁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是落地了:“你别走,我不会干蠢事让你生气了,我会听你的话,我不混账了,你不要走。”宋真看着他只是安静地笑,章焕仁也跟着傻傻笑了起来。黑暗中,章焕仁睁开眼睛,嘴角还凝固着笑容,耳畔却是流了一片湿淋淋的泪水。——不敢承认罢了,他早就后悔了。周日早晨,陆驿远如期开车到宋真宿舍楼下等他。宋真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带着陆驿远回来,全家好正式感谢他一番。宋真临走前拿喷雾给仙人球喷了几下水,就出门了。陆驿远一改常态,不再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一身休闲,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不少,削去了不近人情的尖锐气质。宋真一上车,他就附过身贴心地为他系安全带。仿佛是故意的,他系的动作很慢,饶有兴趣地近距离盯着宋真的脸。常年室内的缘故,宋真的皮肤白且通透,好像是一块等着上色的上好白瓷,橙红的暖阳拂在他脸上,是他看上去气色很好。宋真眼皮很薄,双眼皮也是浅浅的折叠勾勒,不着痕迹般的清雅淡丽。仔细看还能看到脸上的绒毛,陆驿远坏心眼地吹了一下,好似对着一朵蒲公英。宋真抿着嘴,不自在地扭过头,身子往后退,可已退无可退。他觉得陆驿远始终怀着看他洋相的不安好心,更可恨的是,宋真看不透他的心。还好陆驿远系好了安全带,带着抹笑意及时退回到了他的位置。他今天出门特意从车库开了辆骚包的兰博基尼出来。他望着后视镜倒车,一边说:“我看了你送的礼物,一条土到掉渣的围巾,宋老师你直男审美啊,既没含金量又毫无诚意,当然如果是你亲手织的,那就另当别论。”宋真抓着安全带说:“学校的小商店里买的,秋天过了便是冬,正好可以拿来围。”陆驿远车倒到一半,盯着宋真:“你就拿三块钱的路边摊来打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