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宋真以为他找到那个人了。雨终于淅淅沥沥地掉下来。宋真打开家门,陆驿远今天回家出奇地早。他正在摆弄茶几上放着的看上去颇为复古风的手动咖啡机,他听见宋真进门:“这我从朋友那抢来的,下次试试看咖啡拉花。那家伙平时没少收我的好处,现在问他讨个小玩意儿还不情不愿的,你说他小不小气?”陆驿远把客厅的灯尽数点亮,偌大的复式公寓一片暖阳阳的亮堂,空调的温度开得很高,连地上的地热也开了,暖气能从你的各个毛孔渗透进去,从你的脚底蔓延上去。中心挂着的水晶吊灯好亮,每一片垂坠的水晶都折射着璀璨的光。宋真一瞬间有些晃了眼,他忽然觉得自己处于乌托邦。陆驿远走近宋真,抚了抚宋真毛衣上沾着的水珠:“最近经常下雨,是一场比一场冷了。”宋真抬头望向陆驿远,却是开门见山:“我爸爸的事,是不是你做的。”陆驿远的手明显顿了下,随后浅淡一笑:“做什么?”除了手上停顿的动作,陆驿远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真相被拆穿的窘迫和慌乱,这副样子像极了宋真最初对陆驿远的印象,是深堂里的风,看不透捉不住,无端又令人害怕心冷。“都是你做的吧,你说实话。”宋真退后一步,他知道陆驿远听得懂。陆驿远扯起嘴角:“对,是我。”他没有丝毫的辩解,很无所谓地说:“那有什么关系呢?叔叔事后也没事,只不怕担惊受怕了一场,该少的一样没少。而我们也可以顺利在一起,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很合拍,这就好了不是么?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宋真又连连倒退几步:“你不心虚么陆驿远?你做了坏事不心虚么?我都快心虚死了,爸爸撞人了,我不忍心让爸爸坐牢受惩罚,可这些明明是无法逾越的法律之下所必须承担的后果。可能事后说这些伪善又恶心,但我当时所作出的的确是曾经的我所不齿的,借助秩序之外的权利去破坏打乱秩序。我纠结自责又矛盾了那么久,结果你告诉我都是你一手导演的,你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陆驿远很轻松地解开衬衣袖口的扣子问:“谁跟你说的?”宋真睁大眼睛,整个人呈现强烈的对峙状态。陆驿远低头兀自笑了:“不过我也想到了,他不甘心嘛。”他慢条斯理地把袖口往上卷:“宋真,人无完人,你太苛求自己了,舍弃外界框定的所谓秩序和法律,而去保全亲人,这是大多数人都会做出的选择。而选了前者的,不是他们大义凌然,而是他们做不到去打破权威秩序,没能力罢了。”“不,不是……”宋真感觉他被陆驿远牵着绕远了,陆驿远很聪明地一直在避开中心话题。宋真说:“还有,你骗我了。”“仅此一次,我之后再也没骗过你。”“最初就是谎言,真是可笑。”宋真走到阳台,大开窗户,让外面的冷风扑面而来,吹破了里头美好得像梦的幻影。陆驿远终于不再淡定,他可以接受宋真质疑他的人品,他的手段,他的恶劣,唯独他不能接受宋真质疑他们的感情。“这不是最初,我爱你才是最初。”宋真摇头:“你以伤害我的家人来爱我,这种方式我真是承受不起。”“这叫伤害?叔叔不过在派出所蹲了一个晚上,毫发无损地出来,事后我还托了学校上层的领导多关照你爸爸,你爸爸现在评奖估计拿到手软。”宋真声音陡然大了几分:“你以为都是你?不会心虚不会害怕不会忏悔,你没有同理心,你很可怕,”“你很可怕。”宋真冷静下来,重复这句话,“我怕跟你在一起,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陆驿远太可怕,手段阴狠又下作,更可怕的是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阴毒,他可能觉得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或者是他成功路上的某块无关紧要的小踏板和小插曲。人模人样下面,其实三观崩坏。陆驿远听到宋真这句话,心猛地抽得疼:“我怎么会害你,宋真你讲这话,真是想要我命。”他企图走近宋真,岂料宋真挥手将阳台养着的仙人球砸了过去。“离远点!”陆驿远袖口卷至手肘,一个仙人球朝他猝不可防地扔过来,正中他的手臂。紧接着仙人球一声砰响,砸落在地板上,陶瓷做的底盆顿时摔得四分五裂,黑泥土满地撒溅,泥土里仙人球的根茎暴露在空气中,地上还有好几根仙人球身上折断的刺。“哎,你好好生气,砸儿子干什么。”陆驿远急匆匆跑上去,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从根的底部捧起摔在地上的仙人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