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没多久,王登高就和妹妹一起坠入梦乡,然后第二天照常早起,准备去城里上学。
利落地洗漱完毕,王登高拿一张帕子,和爸爸一起擦三蹦子。昨晚三蹦子被淋了一夜,这会儿看上去跟落汤鸡似的,擦干后却显得跟新的一样。
“只可惜今天来回跑一趟,那些泥水都可以在它身上做一幅水墨画。”王大元是语文老师,平时说话都是这个调调,喜欢用比喻,“上来吧。”
他话音刚落,三蹦子突然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声:
“嘟——!”
王登高耳朵被刺疼得直皱眉,第一时间去捂妹妹的耳朵。
“没事儿,昨晚雨大,把喇叭电路浇得有点短路了。”王大元用力拍拍三蹦子表盘,拍得嘭嘭响,“今天先将就着吧,下班我把它骑去修一修。”
“好。”王登高坐上三蹦子后车厢,心有余悸地离车头远了些。
三蹦子开出小院,外面雨雾还没有完全散去,路两边青绿朦胧的田野景色如一副水墨画。
路也看不太清楚,因此王大元骑得很慢,很小心。
只是一路上土路坑坑洼洼,轮子陷进柔软黏腻的泥土里,又艰难拔出来,打滑一下,难免带起一串串泥沫子。林羽翼好奇地想伸手去捞泥沫子,被王登高止住了:“别,脏兮兮的。”
就算不伸手,泥沫子依旧会溅进车厢,溅到他们身上。
看见校服上的泥点点,王登高心疼死了,抱着妹妹努力躲避飞溅的泥水,小小的身躯在后车厢里灵魂地窜来窜去。林羽翼以为这是一场有趣的游戏,咯咯笑着去抹哥哥的脸。
意外就是在这时生的。
眼看朝阳就快升起,雾气即将散去,雾中突然传来一声分辨不清方位的诡异“滋滋”声,像是指甲尖用力擦过黑板的尖利嘶鸣,却又附带着蒸汽火车开过时极具节奏感的“哐哄”声。
当然,王登高那时是想不出这些形容词的,他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有只怪物要从雾里冲出来了。
下一秒,怪物出现了。
是一辆开得歪七八扭的大货车,像一只喝醉了酒的巨大怪物,摇摇晃晃向他们冲来。“滋滋”声是货车司机努力刹车控制方向却又怎么都控制不住、车轮不断与泥地反方向摩擦出的,“哐哄”声是未满载的货物在后车厢里不断飞撞出的。
那一刻王登高整个人都傻了,直到很多年后他也不记得那一刻生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抱着妹妹翻滚在泥地上,远离了三蹦子车厢。
妹妹惊恐的哭声,和其他声音交杂。
“哐”一声巨响。
不是大货车撞向三蹦子的声音,在最后关头,大货车司机掌控住了车辆的行进方向,贴着三蹦子飞出一段距离,然后终于停在路边。
但三蹦子依旧翻了,王大元慌乱时熄火踩了急刹,失去动力的三蹦子撞进一个泥坑里,上千斤的铁物“哐”地侧翻在地。
王大元双手本能地死死握着龙头,忘了松开。
他被压在了三蹦子下。
准确的说,是他的腿被压在了三蹦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