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是条小路,不想听那群人期期艾艾的攀交情,梨花扒着树根藤蔓爬到庙里的。
这间庙已经荒废多年,她上次来时,茂盛的荒草盖住了进庙的路,眼下却不同,荒草被人贴地割得干净,一眼就能望到里面的景象。
釜甑等物架在门口,往里是挨挨挤挤的竹席,厚重磨损的棺木。
棺木前,几个老妇抱着许久未见的姑娘泪流满面,“四娘啊,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五娘,咱的命苦啊…”
“二娘,都是娘的错,不该把你嫁去那么远的地儿啊。”
久别重逢,大家哭得死去活来,赵广安亦被人拉着哭诉,梨花逡巡一眼,找到赵大壮的身影,猫着腰挤了过去。
赵大壮跪在地上,握着老村长的手,哽咽的轻唤,“爹…”
老村长像睡着似的,许久都没睁眼,赵大壮慌了神,颤巍巍的伸手探向他鼻尖。
“还活着。”赵大壮略微松了口气,问边上埋着头的赵二壮,“怎么回事?”
赵二壮窝了一肚子气没地诉苦,委屈得声音都变了,“被大堂兄气的。”
若是梨花跟赵铁牛的话他不信,可亲弟的话由不得他不信,赵大壮拧眉,“他人呢?”
“进山挖草药去了。”
买回来的有一头牛好像染了热病,拉的粪便像稀泥似的,还有泡泡,跟梨花家的鸡死前一模一样,赵广昌不放心,傍晚就喊人进了后山。
赵大壮直起身要去找人,梨花眼疾手快的按住他,“大堂伯,奔波一路你也累了,先休息会儿吧,总归我大伯会回来,急什么?”
赵大壮扭头,看了眼落在肩头的小手。
梨花十指不沾阳春水,小手最是白嫩,而今却布满了划痕,指甲缝也黑了,估计是给他爹传话跑腿导致的。
他心里不是滋味,“三娘,这几日辛苦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头枕枯草的老村长缓缓睁开了眼,似乎在确认什么,那双饱经风霜的眼左右瞟,明显在找人。
赵大壮欣喜若狂,“爹。”
感觉手里的手在颤,他福灵心至的侧身,“三娘,你四爷爷找你。”
梨花跪过去,“四爷爷。”
老村长嘴唇张张合合吐不出一个字,眼泪却溢出眼眶流个不停,梨花攥起袖子替他擦拭,轻声安慰,“我和刘二叔好好的,没出事。”
老村长心胸坦荡,自觉留她在城里等人这事亏欠了她,梨花心里明白,发自真心道,“我自己要在城里等大堂伯他们的,没有怨过四爷爷。”
赵大壮连蒙带猜也知道怎么回事,害怕老村长自责,劝道,“三娘常年在茶馆,知道怎么应付那些事。”
当即便把地主粮商不得出城的事儿说了,“官差手里有册子,得知我是赵家人,仔细询问大堂弟的去向,要不是三娘教我怎么回话,我们可能都出不来了。”
老村长眼神一震,眼泪都震没了。
赵铁牛亦惊得张大了嘴,“也就说我们昨晚要是没出城的话今天就出不来了?”
他嗓门大,这一嚷嚷,庙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赵大壮放下老村长的手站起,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决定为他爹说两句公道话。
“青葵县衙门发了告示,家有五十亩田地者不得出城,粮商不得出城,携一石粮者不得出城,抱两只鸡鸭者不得出城,要不是我爹有先见之明,大家伙能带着粮出来?”
他脊背端直,声音振聋发聩,“别说带粮出城,能不能守得住都不好说,有件事你们怕是不知,昨晚好几波人进粮铺偷窃,大家伙要是在,免不了打一架,大人们不怕,孩子呢?”
众人又惊又惧,尤其是老太太,看梨花满身灰扑扑的,颤音都出来了,“三娘,你没事吧?”
“没事。”梨花站直,扒着乱糟糟的头发,平静道,“我和刘二叔去盐铺待了一晚。”
老太太的心这才落回实处,不过嘴上仍埋怨老村长,“三娘才多大点你就留她孤零零的在铺子里,你怎么这么狠心哪。”
“阿奶,我自个儿要留下的,和四爷爷没关系。”梨花不希望大家质疑老村长的为人,“我和阿耶在城里逛得多,知道怎么做。”
“以后不准这样了。”老太太坐在倒了大半的墙边,细针蹭了下头皮,继续缝衣,“给我担心得一宿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