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这么说。”简明抬眼对着凌励,他镜片后的眸子闪亮,嘴角还沾着蜜柚芝士蛋糕的果粒和碎渣,哦,怎么吃的象孩子似的?噗嗤,简明忍俊不禁,笑得凌励不明所以,“咋了?”脸上就多几分傻乎乎的纯粹。不知怎么,简明一霎间竟有种冲动,很想帮他将嘴角的蛋糕渣擦掉,伸出手,在挎包侧袋里掏出张纸巾,放凌励手里,指指嘴角,“擦擦吧,太影响老爷们形象,你已经超过七岁很久了。”
凌励恍悟,捏着纸巾,边笑边清理自己,“还好,你没拍照存档,不然可糗大发了。”
不过顺手,简明把凌励堆在膝上那堆看上去山一样的大衣,手套,挎包,一件件拿起来理平,放在他们两人座位中间稍空一点的位置,“你说你抱着这一堆吃东西不难受吗?”今天,凌励穿了件深灰色樽领羊绒衫,简明觉得他还是穿那件藻绿色的低领线衫,搭着条褐色围巾好看,清新的象刚出校门的学生。嗯,就是借他钱那天,他的那身行头,当然,她觉得好看的前提不包括当时医生脸上苦逼到不行的表情。
对于简明这无心而起的动作,凌励不过泛泛应道,“男人都粗心大意的。”他只能用这样的说辞,硬生生忽略心头乍起的一丝悸动和温暖,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被人这么照顾过了。还有她看他的目光,瞳仁底下,似有星星之火闪了闪,闪的凌励心尖儿莫名其妙跳几跳,他的心也很久没试过用这样的方式跳动了。可能,女人当了妈妈,心思会别样细腻吧,凌励想,飞快地瞥眼简明,警觉地将目光移至别处,当然他知道她生得端庄清秀,偏近处端详,又有种娇柔到令人心口一紧的我见犹怜。
掩饰着闷头啃蛋糕,听简明问,“喂,你准备都吃光吗?不给老婆留点儿?”凌励讶异,给老婆?在今天?这是□裸的讽刺吧?要不是刚刚搅和黄了简明和她的未婚夫,心存内疚,大概他会跟她发脾气的。这么想,瞪住简明的目光忽地有几分严肃。
凌励的心思,简明无法领会的,冲凌励的眼镜片伸出自己的爪子,指点无名指根的部分,意思她知道他有妻室是因为他戴着婚戒。凌励方省,对哦,他离婚了他自己知道,简明又不知道。不过,倒无须与之言明,他离婚了,今天签的字。大概最近,都不会想跟谁提这件失败的事情吧,含糊其辞,“哦,她啊,不吃甜食,怕胖。”
“有毅力。”简明捡起她自己那份芝士切片嗑,嘴里含着食物,呜呜噜噜的,“我就不行,又没恒心又没毅力,废柴死了。”简明确信,刚刚有一瞬,她和凌励之间,似乎有火花闪过,不过弹指,归为沉寂,风过水无痕,这很好。毕竟对简明而言,未婚男,她没资格招惹,已婚男,就是严禁招惹了。
一般有恒心有毅力的人,对自己有多狠,就会对别人有多残忍,可是,凌励不会在外人面前如此评价方楠,换过话题与眼前这位熟悉的陌生女人闲聊,“你喜欢吃西式糕点?”
我们都在等开往春天的地铁
“你喜欢吃西式糕点?”
“以前很爱,现在马马虎虎吧,”简明说,“你知道要过圣诞了,店里忙,晚饭没空吃,这个时间也懒得再去找其他的,手边有什么吃什么啰。”
凌励劝,“长此以往,很容易因为营养不够,导致内分泌失衡。还是要多补充些蔬菜水果。”
简明故意瞪大眼睛,“哇,看不出来,你外科医生也很懂内科的嘛,内外双修?”
凌励又气又笑,“就算不是医生也懂的好不好?”嗯?内外双修?!啧,以前方楠也对凌励说过这四个字。
彼时,凌励刚升格为方楠的男朋友,可外科的工作量是令人气馁的,他完全没时间陪着女友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凌励有转去内科的打算,倒并非全为方楠,最主要的原因,他还是无法全盘接受整个外科的工作氛围和理念,每天披着手术袍,无休止地闷在手术室切病人,当自己的专业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劳动中,逐渐变成只是一项技术,一种求生手段,而没有自省,没有关怀,没有悲悯和感恩,凌励不喜欢这样。虽说,我们的成长过程中不断向这个世界妥协是必须的,但说到底,人生终究是个逐渐剔除的过程,尤其个性中有耿直部分的成年人,很难做到接受一切,凌励跟方楠商量,转科。
这是凌励第一次跟方楠提出要转科,方楠不同意,“我又没要求男朋友每天都黏着我。”内外双修,就是方楠那次说出来的,“要么你内外双修啊凌励,要不你还是在外科呆着吧。”她理由充分,“金眼科,银外科,最没前途是内科。阿励,你天生干外科的料,外科来钱快,你可别傻了。”见男朋友还在犹豫,方楠激将,“你是不是吃不了苦啊?”
问题根本不在于他能不能吃苦,而在于吃了千辛万苦之后得到的结果,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可凌励发现,在这个问题上他很难和方楠解释清楚,不,准确讲,在这个问题上他很难跟大部分人解释清楚,尤其在方楠一朵红唇递过来的时候,于是,凌励放弃。
凌励第二次提出转内科,已经是一年后,他是这间医院外科年轻医生中资质最好最有潜力的一位,但他就是觉得忍不下去了。
跟已是他妻子的方楠沟通,能想象吗?一位从很远的南方来的,生怕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病人家属,给他们这组做手术的医生,每人送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可他和老伴,每餐就是从食堂打来的白饭配从自家带出来的那一大瓶子腌菜,凌励很担心,这样下去,只怕这对老夫妻没等到儿子手术完成,他们自己先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