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刚才走廊里,在一群老人中显得特别“出众”,笑的极其灿烂的简女士,凌励不无唏嘘,她的清新与灿烂,若在与病况持久的消耗中覆灭,该是如何的可惜?作为朋友,他有责任帮她,一定要帮她。有替简明算她需要做的那些检查的费用,不知她能报销多少,以目前情况,如果必须租用胰岛素泵作为前期治疗手段的话,费用就更多了。仍记得简明说过,她的目标就是找到合适的工作和房子,把孩子接出来一起住,突然发病,还是慢性病,会影响到她步向目标的进度吗?治疗期间,谁来照顾她呢……
凌励料理好手头的事情,再步出值班室,已经是晚上十点。走廊上大照明熄灭,只留下昏暗的小灯,光线浅浅的亮着。一走廊病人,差不多都睡了,男男女女,虽说被安排的尽量不要在一处休息,但环境所迫,仍显得混杂无绪,隐私很难被照顾保护到的样子。凌励放轻脚步,拎着他的长大衣,在两排床位中间敏捷穿行。
106的简明,脸朝里冲墙躺着,侧面宁静,一管鼻梁更显笔直俏丽,乱糟糟的走廊里,她象朵倔强的,盛开在瓦砾堆中的小雏菊,瞧在凌励眼中,怎么都有种需要被呵护的味道。瞅见她一头未曾经过漂染,韵致天然的黑发落在雪白枕畔,丝缎般质感,没想到,她头发有那么长,平时总是扎成马尾束在脑后难窥全貌。毫无预兆,突然落至凌励心头的,竟是罗大佑的句子,穿过你的黑发的的手,医生吓一跳,他的脚步,在106床边稍慢顿一顿,又飞快行过,明天,他会找时间和她谈一谈。
凌励走远,简明睁开眼睛,对着眼前那面并不算特别洁净的墙发怔。她知道,刚才那个脚步匆匆,却在她身边略有迟疑的人是谁。对凌励,简明是有些遗憾的,他是外科大夫还是内科大夫都不打紧,简明只是颇为享受之前,他们偶有相遇,因为陌生,彼此间可以轻松相待,放心聊聊的状态。如今,一转眼变为医患关系,大概,很难回去那种表面上疏远,但在灵魂上可以有交流的好氛围了吧?
可说到底,凌励的存在,与她切实人生没有什么关系,当务之急,简明愁的是,这一病,需要为数不少的医药费,就算她这次可以解决,今后呢?
还有冬冬,再过两天就是周末,她应该去看冬冬了,这住着院,怎么跟孩子说?要找个什么理由,在冬冬那儿请假?除了冬冬,自己父母那边,如何跟老人交代,直接说她得了糖尿病?就爸妈的观念和脾气,唉,简明想起来就头大。
至于未来,慢性病,长期用药,不知几时会有并发症,她该如何与疾病共枕,度此余生?
她本来还说要换工作,找房子,把冬冬从罗世哲那里接出来。可她找到的那份工作的薪水,能够在照顾冬冬的同时也照顾到自己的身体吗?她要的那间房子,方便冬冬上学放学吗?该怎么办呢?忍不住,简明泪水盈睫,在这么多这么多“怎么办”都无法解决的时候,她怎么敢生病?或者,她是因为无法承担这些“怎么办”,才生病的吧?终于,这一切,超过她能担当的体重。
就算超出可担当的体重
有时,人能活下去,大抵是因为我们有自我催眠的能力,暂时骗骗自己,熬过一个个难捱的长夜。简明后来想,可能她会找到一个还不错的工作和住处呢?慢慢加薪,月入两万……想着想着,后半夜也就睡着了。翌日起早,先去门诊大楼把最难预约的b超检查给排上,然后去排ct,再去……
料不到出意外,明明预约好的b超检查却不能做,工作人员说没付钱,简明一再表明她的住院押金交足了。工作人员压抑着不耐,只给简明一句话,“回去住院部查一遍。”
简明欲哭无泪啊,问,“那我的预约怎么办?等我回来能不能马上给我做?”
工作人员摇摇头,淡漠,麻木。
排简明后面的长长人流紧着催促,“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啰嗦什么?快点行不?”
简明不想再耽误别人的时间,寻思,那就先回住院部问问吧。抓着单据跑内分泌住院部的护士站,找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的护士,“对不起,打扰一下,我到前面去做b超,但他们说我没交钱,让我回来问清楚。”
护士几乎是立刻回应,“哦,可能我这边没登记吧,等会儿,我查查……”
简明摸掉鼻尖上的汗,好家伙,说的多轻松,让她大冷天赶的热气腾腾。
凌励和师姐唐雅妍主任在护士站里间,他知道简明早上出去做检查了,这么快就回来,是检查已经做完了吗?他眼皮半垂着,一心二用,边听师姐跟他谈那件,近期很多病患和病患家属都有被盗过钱物的事情,边接收简明那边的声音,哦,原来是护士站疏忽,所以她的b超检查没做上,而且,预约也被取消,再去还得重新排队。
眼见着护士很快给简明处理完,简明打算走,凌励也带着唐雅妍步往外间,凌励想交代护士,打个电话给b超室那边说一声,预约不要取消,毕竟错在自己这边。嘴里应付师姐,“明天早上你不是上去开会?跟院长提一下,内科住院楼这边再增加两个保安吧。”
唐雅妍嘀咕,“常副院最欣赏你,你去开会,我明早有门诊。”
凌励镜片后的目光往简明那儿飘,“我门诊,你去开会,别总冤枉我护着学生,把你当变形金刚练。”
唐雅妍笑的挺好看,她对这学弟有点挺暧昧的情结,她不想这暧昧茁壮成长,但又舍不得掐死在心田脑海,纠结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