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傅成山说完,忍不住闷声咳嗽了两下。
自从天气渐冷,他一大堆的老毛病又犯了,可他信不过西医,不愿上那冷冰冰的医院,最多是熬些中药喝着,反正只要熬到开春,人就会轻松许多。
傅少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打开了那信封。
然而打开信封到那熟悉红贴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寒风在此时呼啸,窗前的枯枝微微颤动,雪片密密麻麻地击在窗户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室内,壁炉里的炭火一瞬间暗了下去,灰扬了起来。
这张旧时订婚,男女双方互换的八字帖,同样得到了傅家精心的保存,然而属于虞家的那一页纸,却早已消散在那个霞飞路的雨中了。
“我年轻的时候,什么事都要求一个圆满,可人老了,知道事事应留个有余不尽的意思。”傅成山的声音有些沙哑,此时的他没有了往日的强势死硬,只是一个迟暮老人,“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要娶什么人,都随你我不管你了。”
傅少泽喉间干涩,一时不知说什么话。
“原本我想着,唐家那边的,似乎也与你颇为投缘,到时上门提亲便是了。可是思前想后,我觉得梦婉那边,怎么样还是要一个交代的。你们年轻人不懂事,我们老一辈的,总不能跟着这么不讲礼数。”傅成山着自己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子,沉声道,“你去把这庚帖,好好地送还了。”
傅少泽沉默片刻,终于说道,“过些日子吧。”
傅成山不容置否地道,“不行必须是今天。”
见两人之间气氛又僵硬起来,傅冬连忙打圆场道,“要不我去送吧,这下着雪呢。”
“他不肯去,只好我亲自去。”傅成山本要发怒,但忽然嘴角一撇,剧烈地咳嗽两声,“这种事,本就是我们家理亏,是该我亲自登门赔罪的给我拿外套,备车”
“好了好了,去就去,好像我怕了似的”傅少泽不耐地将那信封揣进怀里,大步地往外走去。
傅成山见他气势汹汹离去的背影,目光终于柔和了下来。
自从那次寿诞后,傅成山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这个顽劣的儿子,大概是那个热乎乎的寿桃的缘故,他开始觉得傅少泽也并没有那么的不堪,只是有些不懂事,有些毛毛躁躁,有些桀骜不驯
虽然事后那小子装出一副对那寿桃全然不知情的样子,但傅成山为了保全他少年人的一点点倔强,不再追问了。
但不管怎么说,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孝心还是有的。
入冬以来,傅成山健康状况每况愈下,那个时候,傅成山就发现只要自己咳嗽,或是露出病弱的样子,再指使傅少泽去做什么事,他大多都会捏着鼻子去完成。
而且自从寿诞后,傅少泽的玩心似乎也收敛了起来,跑马场、舞厅和电影院这种地方也不怎么常去了,被他指使着到处跑腿办事合同签文件,那样子也沉稳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就撂挑子发脾气了。
“少爷最近变化不小。”傅冬顺着老人的目光去,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他怎么样,我最清楚,你也不必为他说好话。”在别人面前,傅成山依然吝啬于对自己儿子的夸奖,“以他现在的能力,想接傅家这个担子,还差得远呢。”
“给少爷一点时间,他会成熟起来的。”傅冬道。
傅成山从轮椅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望着房墙壁上悬挂着的牌匾上草的“操持既坚”四个字,久久沉默。
黑色tury汽车停在莫利路的弄堂口。
雨夹雪渐渐小了,只有零星的雪片飘着,傅少泽没有撑伞,下了车,直接大步流星地往弄堂里那栋小楼走去。
走到楼下,他的步伐放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