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伊莱的耳朵被他焦虑的唠叨弄得嗡嗡作响,他扶着诺亚的手坐进了椅子里,努力咽掉涌到了喉咙眼里的血,喘了几口气。诺亚心急如焚地端来了水,伊莱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望着卧室里的那个大洞:“你听我说,在恐龙潮过去之前快把院子里的那头龙处理掉,救援队肯定已经在路上了,你……咳咳咳。”
“我明白,”诺亚揪心地轻轻拍打着伊莱的后背,去浴室里放了半缸温水,把浑身都是血迹的伊莱小心地抱进了池子里,“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伊莱痛苦地缩进温水里面,他受的伤在内部,五脏六腑好像在被火烤着。诺亚很快就从房间里消失了,伊莱隐约中听到了重物被拖动的异响,朝着森林的方向移动了过去。他昏昏沉沉地心想,诺亚真的是成长了不少,这种处理现场的能力越来越娴熟了。
不多时,恐龙潮的嘈杂和震动慢慢减弱,显然是要接近尾声了。诺亚一身血腥味地回到了浴室,把他和伊莱的脏衣服全部丢进洗衣机里,然后马虎地冲了一个澡,又将伊莱从水里抱了起来,用额头轻轻碰触他的额头:“伊莱,你有些发热。”
伊莱摇摇头,被诺亚被浴巾裹着,看到卧室里和院子里的血迹已经被全部清理干净,那个大洞用木材简单的填补了起来,盖上窗帘之后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连地板上的坑都补好了。伊莱有些艰难地说:“这样不行,洞……还是要有的,补的太粗太刻意了,就让它敞开来,这么多龙经过,一个洞没什么要紧的。”
诺亚眼睛里的泪水急得团团转:“伊莱,你在发热,我送你去医院吧,我偷偷学了开车,现在就把你送过去……”
“别急,别急。”
伊莱停顿了好一会:“还有枪,用那把枪在墙上打几个枪孔,打碎的花盆还要搬回原处去,房间里的摄像头都摘掉,不要让那群人发现有监控……”
说完这些,他摸了摸诺亚的脸颊:“我……我歇一会,你处理好了,如果感到有人类进来,马上摇醒我。诺亚,千万不要着急,还记得你咬死那头西雅茨龙的晚上吗,别担心……”
伊莱实在撑不住了,不断的有血液往他的喉咙里涌,他感觉腹腔里被什么东西捣碎了一样的疼,不多久便几乎是昏迷在了床上。诺亚把自己的下嘴唇咬得全是血,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按照伊莱的吩咐把现场又仔细地处理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把伊莱搂进自己的怀里,因为过分的悔恨和自责,人类形态的他的皮肤开始浮现出可怖的青灰色,乍一看甚至比伊莱还要病入膏肓,泪水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打湿了小半个枕头。
凌晨一点多,恐龙潮过去了。
经历了死亡的嘈杂之后,小镇又陷入了异常的寂静,零零散散只有十几头走散的体弱恐龙还在追赶着大部队。不到两点,数量众多的人类进入了小镇。
诺亚按照伊莱的吩咐摇醒了他,伊莱痛苦地转醒,一睁眼便看到了眼前那张几乎要哭断气的脸。他愣了愣,随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苍白地笑了起来。
“你还……是小龙的时候,我有一次说要赶你走,你哭到呕吐了,还记得吗?”
诺亚打了一个哭嗝,搂着重伤的伊莱不知所措。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疯狂地学习关于人类社会的一切知识,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伊莱保护起来,结果自己却成了伤害伊莱的那一个,现在甚至还需要重伤的伊莱来保护自己。诺亚悲痛欲绝,脸色灰败,把脸埋进了伊莱的碎发里,很快就打湿了一小束头发。
伊莱安抚地拍拍他背,叮嘱他好好地躲起来,在没有他的吩咐前不要现身。诺亚不肯走远,就藏在那张他曾经破茧而出的床底下,伊莱扶着墙从二楼下去,走到了大门口,正看见街上众多带着照明的救援队正一家家的开始搜救,他倒在门口,很快便有人发现了他,大呼一声“这里有一个”,然后急匆匆地把他送到了担架上。
医护人员迅速把他团团地围了起来,伊莱听到他们一边给他扫着x光一边嘴里很快地说的“同样的症状”“声波共振”“伤势危险”等话,他拉着医生地手,反复说:“有恐龙闯进来,有恐龙闯进来”,医生温柔地安抚了他一句,把他送进了简易的手术室里,给他打了一针麻药。
完了,伊莱想。
他在麻药里面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伊莱正躺在医院里,腹部被厚厚的纱布裹着。他勉强自己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环视了一圈。
这是三人间病房,他左边的那个病人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躺着,右边那个病人正看着报纸,听到他的响动之后关切地问了一句:“醒了,感觉怎么样?”
是他的邻居亨利。
伊莱想要说话,还没说话便先咳嗽了起来,咳得伤口一阵阵地疼。亨利递了半杯水给他,显然是憋坏了,在他喝水的间隙里已经噼里啪啦地抱怨了起来。
“你说现在的政府顶什么用?我们每年交那么多税钱,结果怎么着,那么大的一个恐龙潮,说来就来,一直到前半个小时才监测到动静,那个时候通知还有什么用?根本就跑不了了!哎,这世道谁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不用他们做思想工作,过两天出院我就搬家,这个破森林边上我是不敢住了,你也搬了吧,你是真的太惨了,接二连三的……”
伊莱放下杯子,凉水让他感觉好了一点。
“现在……怎么样了?”他哑声问。
“还能怎么样?马后炮呗。”亨利翻了一个教科书级别的白眼,“在我们镇子里清点伤亡呢!你是不知道,这次我们镇子里小半的人都受到了一种什么什么的攻击,我当时因为害怕,跟老婆和狗藏在地下室里,受伤还不算厉害,只是可怜了你,又受伤了,还伤得这么严重。”
伊莱微微皱起眉。
“不过伊莱,放心吧,政府现在非常重视这件事情,派了好多好多人过来查,想要亡羊补牢。只是可惜这么大的一个爆炸新闻,那群人说不准我们说出去,要封锁消息,防止恐慌呢!”
伊莱本来的计划在医生那里露个脸,证明自己也伤得很重,与事情无关,然后便连夜带着诺亚搬家。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伤超乎他想象的严重,他被医生一针麻药直接送进了医院里。
不知道诺亚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那群人有没有起疑心。
他有些担心地叹了一口气,微微仰头,正对上了天花板上的一双祖母绿的眼睛。
“啊!”伊莱吓得惊呼了一声。
亨利也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报纸都扔了,连连往后退到了床头:“怎么了怎么了?”
伊莱迅速回过神,挪开目光,假装在看墙角:“……抱歉,我把拖鞋看成老鼠了,恐龙潮之后就有些神经质的。”
亨利把自己的胸膛拍得砰砰作响,长舒一口气:“你吓死我了,哎,理解,我现在也是,真的是被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