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很低,似是喃喃自语地道:“你……真的走了么?”那一瞬间,我感到刹那的恍惚,即便心中明确知道他是个昨日还拥着新欢在怀的薄情寡义之人。我往他那边飘去一些,隐隐的私语声在我身后远去:“……什么?那个背着皇上与人苟且……还怀了野种的……”我认识的这个人,很少会为了他那些军政要务以外的事出神这么久。可我觉得,他此时显然想的并不是那些事。默了一阵,听他意义不明地笑了声,“莫不是,吃醋了?”眼中却未见笑意。他说的是谁,我吗?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事到如今,我还会为他吃醋?这种愚蠢的问题我拒绝回答他。深夜的内殿里寂静无声。他未再说什么,忽然将文书合上,起身叠好书册、顺手卷起废弃不用的纸张时,神色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手里那叠团起该丢弃的废纸,被他紧攥了许久才终于扔开,仿佛与之有何深仇大恨似的。然后,他朝寝殿方向走去,恰在此时,带着水气与暖香的美人出浴而来,薄透的罗纱半遮半掩地覆在她身上,将高挑曼妙的身材完美呈现出来。这身打扮若放在风尘女子身上未免会显得艳俗,可这姑娘不愧是老祖宗看对了眼的,气质姿容不比旁人,如今又正是意气风发该将自己的所有尽皆展现出来的时候,衣着打扮上自然也下了功夫,此刻走出来,已与曾经那个低眉顺眼的宫女宛若两人。然而夫君只是走过去,似乎并没什么闲情逸致去欣赏她的姿容风采,一把将她拉过揽到身上,要做什么不言自明。他今晚有些粗暴,像是不耐烦,又或者只是性急,重重亲吻几下后,美人很快被他推入床里……我一时没控制住手劲,一袖子将殿里的灯烛全挥灭了,然后即刻转身一道疾风一样飘离了那寝殿,也不管殿里的人是否注意到这异动。监视夫君的第五十五天。我生气,我当然很生气。非常的生气。我不是吃醋。我只恨他骗我。当年他怎么说的?——宫廷之中礼制严谨,皇室中人言行更不可轻慢逾矩。如今这就不轻慢了?不逾矩了?事实再次证明十七八岁沉浸在浪漫爱情中的我就是个傻子。当年入宫后,他对我情意寡淡,理由是他说皇家需克制守礼,而我居然信了。现在想来,那根本原因只是情未到浓时吧!区区一个宫女而已,册封婚礼都没有,那日夜宴一过,他便急急拉入寝殿里,行那种事,算是守的什么礼?合的什么规矩?!这接连几日,留在宫中,夙夜宠幸,全然不顾旁人,其他侍候的宫女太监乃至妃嫔长辈均是睁眼可见,心中明了,又哪里是一个严谨的君王该有的行为?他喜欢宫女是吧。行。我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似锦的繁花容易让人眼花缭乱,他正是审美疲劳之时,多半那身份单纯举止清新不造作的宫女让他看出了别样的趣味,遂勾起兴致欲罢不能。想到此处,心中便有了计划。夜晚趁那“新欢”沐浴之时,我将所有烧水的炉子全都灭了,又施了点灵力,让那浴桶中的水变凉速度加快数倍。第一次用这身灵力做亏心事,我感到很心虚。可转念一想我已经是鬼了,有什么可怕的?顿时又释然。不过对那姑娘我还是有些歉疚的。冬季夜晚本就气温低,水又凉得快,估计很快……果不其然,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听到屏风之后传来打喷嚏的声音,接着她大声唤人添热水,侍女又发现竟然一壶热水也没烧,顿时一片兵荒马乱……然后我开始下一步。四周观望一圈,视线从这些宫女身上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力求找一个同样——不,更为清新不造作的女子。哎,这个就很不错,原来就在这宫里服侍的,勤快又单纯心善,样貌甚是年轻,身材比我当年更好……诶,话说我当年是什么样的?依稀去回想,却怎么想都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容貌已记不清楚。并不是我睡了短短一年就记忆早衰,而是因为我成了鬼魂,与肉身的一切便被切断彻底,关于那具肉身的东西自然便忘了。接着我要去做第二件亏心事。本来我干点鬼魂该干的事,比如说附个身啊吓个人啊之类,没什么好亏心的。只是我不常做,所以有点不熟练而已。以后可以多练练。而且我很快想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宫中女子,实际哪个不想要有朝一日蒙得圣恩?只是暗藏心中与大胆表露的区别罢了,看得出来这个……哦,这个小夏,也是如此。那就当帮她一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