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么一句话,就令祁王冷汗湿了一背。他从齿缝间挤出一个:“是。”
空旷的大殿内,皇帝的声音仿若来自仙界,带着幽幽的空明:“这几年国库亏空,大内府库也不太宽裕,朕极少给你额外的赏赐,你养着偌大一个王府,居然还能省出五万两?”
“是。”祁王恭声道:“臣托襄宁伯变卖了一些物件,凑出来的。”
皇帝面上依旧不变喜怒,只是静静的把他看着,半晌才说了句:“襄宁伯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原来是你授意的。”
祁王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是,襄宁伯维护臣的面子,不肯在公堂当众指认。”
皇帝点了点头:“好啊,好得很。”
也不知是在说谁。只是再次回到龙椅上,微阖双眼,像是入定了。
他身边当值的事司礼监秉笔太监王铨,悄悄朝祁王比了个退下的手势。
祁王俯身叩首,默默退出大殿。
此时冷汗已将贴里全部湿透,一阵秋风袭来,沁凉的打了个寒战。他擦擦额角淌出来的汗,举头看看惨白的日头,心中生起阵阵寒意。
这天底下还有哪个儿子会如此惧怕自己的父亲?
事实证明,不受待见的儿子无论怎样做都是不受待见的,他相信在父皇眼里,连他捐银的行为都显得痴蠢憨直。
也好在他平日的“痴蠢憨直”,才让父皇轻易相信了他的谎话。
“脏物”被顺天府如数送还,孟公公照清单一一对照,一样没少。只是五万两白银着实让祁王妃头疼了几天,东挪西凑,才将将凑齐,命侍卫解送户部。
与此同时,刑部结案,将襄宁伯放出大牢。
刘承欢一脚刚踏出刑部大门,两个身着便装的太监立刻迎上去赔笑:“襄宁伯,这边请。”
原来王府的马车就等在刑部衙门外,荣贺探出脑袋来喊:“舅舅,上车!”
刘承欢快走两步登上马车,祁王竟也在车里,一身亲王常服,正靠在车壁上闲闲的看书。
车厢尚不及一个成人的高度,他一时坐也不敢坐,站也站不直,心虚的喊了声:“殿下。”
祁王抬眸看他,默默将手里的书卷成了卷,关心的问:“在里头挨打了没有?”
“没有。”刘承欢属于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的性子,当即嬉皮笑脸的说:“我堂堂一个伯爵,谁敢动我一根汗毛。”
祁王温和的一笑,突然冷下脸,手里的书卷劈头盖脸的朝他砸去,边砸边骂:“不知好歹的混账!跟着世子一起胡闹!世子小你也小么?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孤九泉之下如何向你姐姐交代?!”
荣贺扑上去阻拦,脑袋上身上也挨了好几下。
刘承欢为人机敏,从话音里听出一丝关切,反手将外甥护在怀里,疾声认错,承诺再也不敢胡闹。
……
皇帝再不喜欢儿子也是在私底下,廷议时还是表彰了祁王一番。
众臣表示深感于陛下与祁王殿下的忧国忧民,必定尽心国事,恪尽职守,为君父分忧。当日山呼万岁表完一顿忠心,次日回到衙门,该吵架吵架,该甩锅甩锅。
没办法,朝廷是一个朝廷,饭还得分锅吃。
户部兵部难,吏部工部也难,中央难,地方也难,抗倭的难,守北的也难,什么叫内忧外患?区区几万两白银不过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