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没想过的问题,我已经完全忘记他见过那道伤痕了。不自在地转了转左手手腕佩戴着的手表,我还是选择了拒绝,很诚实地告诉他:
“我不是很想谈这个。”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这话不假,我是真的说不出具体原因,“就是,可能,我觉得在你们,就是你们这种很成熟的大人看来,我这是很幼稚的做法。所以不是很想讲,再说了事情都过去了。”
他沉思几秒,和我对视:
“你还欠我一个秘密,记得吗?”
在记忆长河里大浪淘沙好一会,我终于想起来,是当初他告诉我关于为什么只佩戴一边助听器时,我答应用自己的一个秘密来交换。当时说是欠着,没想到他要用在这里。
“好吧。”我不想做言而无信的人,简单地和他复述了一遍闵恺裕答应捐赠肝源之后的事。
其实总体没有什么好说的,故事应该很短,讲到萧静文半夜被推进急救室,随后被宣布抢救无效死亡,我回到家以后精神萎靡不振选择割伤自己来缓解痛苦就结束了。只是可能因为太久没和别人聊起那个时候的事,尽管这些事情和‘我手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已经完全背道而驰,我还是一口气直接和他讲到后来闵恺裕办的那场认亲仪式。
那场认亲仪式荒诞至极。
在认亲仪式之前的一个月,报纸还在大肆渲染萧静文和闵恺裕所谓的浪漫爱情。说文裕科技董事长与妻子情深伉俪,妻子不幸得癌去世以后痛苦万分,在爱妻墓碑前痛哭流涕。事实上这些新闻全是他买的通稿,他在萧静文的墓碑前冷酷地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最大的情绪波动发生在那之后,也就是我把闵青打进了医院那个时间。
结果在认亲仪式上,从头到尾没人再提萧静文。他们一个个笑着上前祝福闵恺裕和叶莉百年好合,恭维闵青一看就是做大事的资质。
那天我在舞台后面一直玩着一枚打火机。
我想,要是顺着脚下这块幕布,点着火,把我和他们全部都烧死就好了。
“但是我那个时候想到了forest和cypress,又觉得万一你还会回国,而且烧死岂不是很丑吗?如果我见到妈妈她会担心的,所以想了一圈,最后认为还是活着吧。”我以这句话为收尾,结束了我的坦白,这才去看柏川的脸色。
因为依旧背光的原因,我看着不是很真切。但是我能听到他叹了口气,往前面走了几步,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原来你和我一样曾经感觉到痛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可以成为他愿意原谅我的理由吗?
“我刚到国外那几个月的时候,会去想放你自由,让你离开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你是不是很感激我做出这样的决定,会不会觉得很开心。如今知道你和我有过同样的感受”
他松了松领带,
“其实我并没有感到快慰,不仅我是局中人,你也是如此。所以我不觉得这里存在原不原谅这种说法,闵林,你不用觉得过于愧疚。这件事我会处理,麻烦你将这份录音发给我。”
我连连点头,说了一句谢谢,磕磕巴巴地反问:
“那现在这件事就算揭过了,对吗?我们,我们现在,现在就是”
“这是两件事。我们之间的误会消失,并不意味着我会重新和你在一起,”他很无奈的样子,“难道你千里迢迢过来,就是觉得真相大白后我们会马上和好吗?”
“我也不是让你马上答应我的追求,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喜欢你,这很正常,我有,额,案底”我颠三倒四地辩解着,“俗话说,这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心存芥蒂很正常我是觉得现在误会解除了,我就可以更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追求你”
“就算你是真的喜欢我,你的喜欢又能持续多久呢,闵林?”柏川轻笑,一桩一桩地说着,
“你说喜欢,好奇的事情,都坚持了多久?你说你喜欢滑雪,那年冬天我带你去北方玩,为你包下一整个滑雪场,结果你只滑了一次就说太累要回去酒店休息,后面再也没有提过滑雪的事;”
“你说喜欢的明星,想要她的签名,我为那个明星投资了两三部电视剧,让她给我签名,签在海报上。你还记得海报被你放在哪里了吗?不,你不记得,当时你拿到海报的后甚至只看了两眼,就卷起来放在了一边;”
“你还记得一开始要养的也不是两只杜宾吗?”
“你感兴趣的事情,除了钢琴以外,有什么你坚持了很久吗?我又怎么能相信,你对我的喜欢不是朝三暮四?”
柏川类似‘控诉’的语气让我觉得略微吃惊和新奇,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和我讲话,甚至在事情发生时----我因为疲惫不想滑雪,不在乎他弄来的签名,亦或者是对养什么宠物三心二意一天变一个想法时,他也从未指责过我,只是温温柔柔笑着说不想去就不去,不要就不要,想好养什么宠物再去买不急。
我知道他如今也并不是将那些事翻出来在这里和我重说旧账,只是拿来佐证我是一个对喜欢的事物并不长情的人。然而就算他要翻旧账我也说不了什么,他刚刚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事实,我不仅对很多东西三心二意,更重要的是无视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真心。
只是我还未从这种新奇感里脱离,就听到他继续说:
“闵林,分开以后我想清楚很多事,或许你生性就是喜欢自由,那我便放你走,我们终究还是不合适。将这一切揭过可以,我们做普通朋友,多余的我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