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轻轻颌首,抚了抚木杖。这东西像是死物,触手冰冷,杖头上还有一个窟窿眼儿。先前安抚使手下的矮瘦汉子射出一箭,好巧不巧打中这里,木婆婆才会掉下马去。“它还没死。”千岁伸手,琉璃灯自她眼前缓缓浮现,“可曾闻‘枯木逢春’?若是弃它不管,不出十日,它还会重新发芽,变作三只怨木灵。”亦即是说,想完成木铃铛的任务,就得彻底了结怨木灵。男孩明白了,拎起两截木头轻轻放进琉璃灯中。还是与先前一样,灯里火焰暴涨,木杖就不见了。另一截杖身连着杖头,更短一些,被千岁留了下来:“质地不错,看看能做什么趁手的法器。”她伸手在男孩眼前一抹,于是他就望见空荡荡的林地里原来站着十余鬼魂,此时向着他们恭敬行礼,随后身形慢慢化作虚无。“木婆婆”已死,他们心愿得偿,不必再受困于此。几乎是与此同时,男孩觉出胸口发热。他掏出木铃铛放在掌心,发现那上头“木婆婆”三个字缓慢消失。这一段因果,就此了结。铃铛的莲花口却渗出一点金光,冲着千岁飞去。她指了指琉璃灯,金光就投入灯中。男孩总觉得,灯中的火苗好似旺盛了那么一丁点儿。“今回任务难度更大,所以木铃铛收集到的愿力明显增多了呢。对了上回忘记告诉你,木铃铛闪烁的光芒颜色越深,证明难度越大,相应地,给出的奖励也会越多。”男孩紧紧攥着木铃铛,目光不像面容那么平静。这时浮在半空中的琉璃灯变回了原本的金色,火焰依旧只有豆大,但光芒明亮而温暖。不知是不是错觉,好似绿豆长成了赤小豆的大小。千岁惬意地舒了口气。男孩或许未注意到,但她自个儿清楚,在吞噬了怨木灵之后,琉璃灯上最细微的一条裂缝,变浅了那么一点点。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这头怨木灵已经有些道行了,对她来说是补品。将它的灵气据为己有之后,琉璃灯就可以修补自身。算上木铃铛摊派给她的报酬,这次杀掉木婆婆的行动是双丰收啊。哦不,不对,还漏算了一样:木婆婆的遗产。男孩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有十几件珠宝,却连一锭银子也没有。最漂亮的是指头大的珍珠,光滑圆润,有三颗之多,价值最低的反而是两只金锞子。以后(加更2)看来木婆婆卷走了所有细软打算跑路,却让他截胡占了大便宜。男孩长长吁了一口气,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啊。千岁其实不太满足:“木婆婆开启的这一段因果并不复杂,我们获得的报酬有限。今后……”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她治好这小子的哑病,两人就该分道扬镳了,还谈什么“今后”?男孩静静看着她,也不知是不是等着她的下文。千岁皱眉,突然有些不悦:“走吧,我带你离山。方才幽魂给我们指路,从这里往东北走应该可以看到人烟。”木婆婆已死,瘴气也悄然消散,眼下飘荡在林间的都是普通的白雾。男孩的马,两前天落在木婆婆的药田了,这会儿早不知去向。千岁干脆拎起他抬步就往高处跃去。她嫌地面障碍物太多,足尖轻点树梢,每一次跳跃都有十余丈远,竟然快逾奔马。男孩就觉耳边风声呼呼,未等他看清,脚下的层层树海都在向后飞驰。千岁今晚得了愿力又补了琉璃灯,也大方起来,舍得用些赶路的神通,都在树尖岩壁上行走。前方明明是万丈沟壑,她也是不躲不闪纵身跃起,流星一般划过深渊。那一身红裙在风中烈烈飞舞,袖角不知多少次拍在男孩脸上。他脸都要被打红了,忽上忽下的眩晕感也激得他昏昏欲吐,只好伸手遮住头面。千岁低头见到他紧紧闭眼,不由得好笑:“睁开眼啊,你以为这般景致谁都有幸见识么?”她所经之处,不是树梢就在绝壑,都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其他凡人只能蜗行地面,终生都未必见识到这种风景。男孩咬牙挺过了初期的不适,才敢打开一条眼缝,这一看,就再也舍不得闭眼了。今夜月光如水。层林尽染,都是温柔的颜色。晚风吹拂,树海簌簌作响,中间又有无数秋虫和声。他忍不住悄悄抬首去看千岁,见她步履从容,风姿飘逸,并不将眼前这一切当回事。大概,她平日里早都看惯了吧?男孩不由得想起木铃铛里储存的那一点青光。千岁管它叫做真力,是人类所用。他也是人,今后是不是也用得上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