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梅花已经开始凋谢。
叶刚折下了小院里的最后一支梅花,插在了书台上的青花仕女瓶中。他还保留了在翰林院时期学到的一点风雅。
点起一缕龙涎,叶刚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工作。这一天当中,他大概要签阅六十多份公文信札,核查一百多处的钱粮款项,然后,勾选二十多个死刑要犯。
为此,他必须谢绝任何来客,在书房里连续工作大约八个时辰,饮用少量的清茶,以及,吃一点较易消化的食物。
叶刚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但大明的朝堂里,每个人都在干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如在两千里外的京城,三千里外的锦州,四千里外的关中。他们不能像唐宋时代的读书人那样,风花雪月,斗酒长歌。他们只能像一台台精密的织机,冷冰冰地做着一些重复而无意义的事情,如书写、计算、盘查,以及杀人。
在处理完第四十份文书的时候,一个不之客的闯入打断了叶刚的工作。
叶刚并没有生气。因为这个来客与黑衣人一样,在特定时期,拥有随时随地向他汇报的权限。
来人身材高大,脖子上有一道淡淡的伤疤,正是带徐霞客一行出海的那位百夫长。
叶刚没有抬头,一笔一划写完最后一个字。即使在群儒毕集的翰林院,叶刚也以一手漂亮的书法闻名。对待写字这件事,他向来认真。
百夫长开口说道:“徐霞客到了福建。”
“说点我不知道的东西。否则,安静地走出去。”
叶刚将笔搁在砚台边,抿了一口清茶。
“那一船的货……”
“我并不太在乎钱。再给你最后一句话的机会,说点更有价值的事。”
叶刚用笔在砚台里随意地蘸动着浓黑的墨汁。
百夫长咬咬牙,说道:“徐霞客在宁德下的船,一个莆田人帮他租了一驾马车。”
“莆田人?继续说下去。”
叶刚放下了笔,转过头望向百夫长。
“莆田人是个客商,但手底下很硬……要不是他,我们在出钱塘的时候就拿到那些货了。”
“为什么这个莆田人会在宁德替徐霞客做事?”
叶刚提起了一点兴趣。
“我看,应该是为了钱。他们之前素不相识,除了钱之外,我想不出其他什么理由能把他们绑在一起。”
百夫长沉吟道。
“一个客商出一趟海,大概能挣到三百两银子,”叶刚说道:“那么要一个手底下很硬的客商甘心为徐霞客做事,你猜徐霞客能出到什么价?”
百夫长思考了片刻,说道:“至少千两以上。”
“那么问题来了,”叶刚微笑道:“徐霞客这趟冒着生命危险跑福建,到底能挣到多少,才会令他舍得拿出千两白银来雇佣一个保镖?”
百夫长突然想到一件事,忍不住说道:“这么说来,福建有名的林青天,并不是一个穷人啊。可是我听说他的老婆,是因为老家闹饥荒饿死的。”
“一条人命买一个青天之名,不算太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