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扫向顾绥,见他在朝这边看,都觉得是在看自己。顾庭颂与牧九辂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得意之色。小皇帝与太后和太皇太后三人是最后到的,小皇帝进行了一番简短的辞旧迎新的讲话后,夜宴正式开始。钟乐响起,舞伎登台,流水般的宫侍奉上种种精美的菜色,众人一齐举杯,欢庆新年。醉酒“新年快乐,我的绥绥。”……酒至半酣,教坊司所备的歌舞也已有些乏味。不时有哪家公子将早已备好的才艺展示出来,以博些许美名。或歌或舞或弹或唱,倒也有些精彩,可来来回回的也不过是那些。对顾绥来说,也就看看牧九辂的反应有意思。她若是多看了哪家公子几眼,他能当场从李伏羽那儿将此人的三代祖宗挖个清楚。“这曲也听了,舞也看了,着实有些无趣,倒不如几年前顾公子的的剑舞来的精彩。”太皇太后突然开口,台上刚刚弹完一曲的陈家公子五指微蜷,颔首走了下来。诸多视线集中到了顾绥身上,顾绥握着酒杯的手捏紧了些。来之前也没人告诉他还有这出啊!“的确,顾公子武功卓绝,剑法更是得上将军亲传,上一次见顾公子的剑舞还是在五年前。之后顾公子就常驻边疆,再未得见,倒真有些想念,不知今日可否一饱眼福?”殿中有人附和,顾庭颂幽冷的目光落到了太皇太后身上。就算绥之武功没忘,太皇太后此言也够阴毒。什么叫别人的舞曲就无趣,绥之的剑舞就精彩?这话虽然没错,但也不能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啊。“太皇太后可是觉着累了?”牧九辂轻飘飘地斜过来一眼,话语间虽含着问怀,但却无波无澜,听起来莫名有些幽冷。太皇太后眯了眯眸:“摄政王多虑了,今日除夕,哀家兴致正浓,就等顾公子大显身手呢。”这意思,是非要看顾绥之一舞了。摄政王就算位高权重,可这是时候若是再说些什么,轻易便能被扣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太皇太后”“你们之前也不是没看过我舞剑,若总是舞剑,我自己都觉着没意思,不如来点新鲜的?”顾绥弯了弯桃花眸,及时出声打断了牧九辂接下来的话,从座中站了起来。牧九辂看了过来,眸光幽深,顾绥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他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不至于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有鼓吗?”顾绥问道,很快便有个宫侍抬了一面红漆牛皮的桑木鼓。顾绥走到殿中央,拿起鼓槌来先随意地敲了两下,试了试手感。“麻烦灭几盏灯。”顾绥双手握槌,头也不抬地说道。“照做。”牧九辂吩咐着,殿内一时间暗下来不少。咚--咚咚--鼓声响了起来,两声过后,鼓点忽而密集了不少,轻重有度,节奏感疏密有致。在略有些昏暗的环境中,众人眼前好像浮现出一副景。黄沙漫天,单鼓立在破损的高台之上,血染鼓面。鼓槌重敲,黄沙卷起,旌旗飘扬。好似有什么模糊了视野,然鼓面的震动犹在耳边,鼓槌的落点清晰可见。一声声震撼有力的激越鼓响穿透漫天的黄沙,直击耳膜,引人血脉贲发,心神颤动。顾绥忽而放慢了节奏,沉闷的鼓声中忽而带了一丝凄凉之色。“取萧来。”牧九辂抬手招了身后的燕舞,吩咐道。燕舞很快取了一只白玉长箫来,牧九辂将其横在唇边。下一秒,幽幽萧声便穿插进了鼓声之间。缥缈似烟,若有若无,像是亡魂经久不绝的呜咽。听到萧声,顾绥抬头来看了一眼,视线撞上她的墨眸,唇角翘起一丝弧度来。鼓萧合奏得精妙绝伦,宛若心照神交,天衣无缝。殿中之人一时间都沉浸在这曲声当中,刚刚还有些困顿的人早已清醒过来,下意识攥紧了拳。鼓声又重了起来,依旧不快,却更激昂。她们仿佛看到,黄沙中的残影握着长戟,举着残破的战旗,一步步向前,没有一丝后退的念头。她们勇往直前,哪怕知道自己终将会被黄沙埋葬,可仍旧不悔。萧声渐停,鼓声依旧,变得急促而又紧密。黄沙彻底湮灭了所有人的视线。无人得见她们去往何方,只有响彻云霄的呐喊在耳边响起,夹杂着斧钺之声,嗡鸣不绝。鼓声戛然而止。没有人知道她们结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