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算什么?如今北洋水师购置铁甲舰的银子都被挪去买了砖头木头为太后老佛爷贺寿。听说那早已定制的铁甲舰因付不起银子买回,已经被日本国买去。日本一个小国,天皇节衣缩食从腰包里掏钱置办铁甲舰,北洋水师的铁甲舰,六年未添置新舰了。”
意外的插话,众人回身看,就见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摇了扇子缓缓走来,靠在不远处的栏杆上怅望远处河山感叹。这话似是说与他们听,又像是自嗟自叹。
谭杨二人对视一眼,都惊讶在酒楼上能遇到如此有见识的少年,忙请来入席,拱手问:“兄台贵姓,幸会幸会!”
那少年一身天青色的绸衫,云色十三太保马甲,合了扇子拱手道:“小弟姓夏,单名一个天字,表字……不平。”
杨云纵和谭嗣同等纷纷自报家门,珞琪忙向后闪闪,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
那少年潇洒地坐下,打量了谭嗣同问:“兄台就是那位少年时对联惊四座的浏阳谭壮飞先生?‘惟将侠气流天地,别有狂名自古今’。”
一句话令谭嗣同大惊,不想在异地竟然有人知道他,还能背出他幼年时偶成的对子。
那少年自矜的一笑,又挑眼望了杨云纵一笑道:“兄台是威震朝鲜镇抚军的杨云纵统制?前番朝廷钦差鹿荣大人来龙城,也是杨兄主持的阅兵?”
见众人不无惊愕,那少年公子解释道:“家兄在北洋水师,在下路经龙城回乡省亲,不想在此地幸会二位兄台。”
杨云纵立刻吩咐小二添酒加菜,同这位新结识的小兄弟痛饮。
珞琪看日头西落,天色渐晚,丈夫云纵回到龙城都没向父亲大人去请安就耽搁在这里饮酒,怕回去少不了一龠吃稹cΦ萘搜凵?嵝阉???煞蛉词佣?患?v惶?窍牟黄礁咛咐?圩懦?10??笄炝??笫俚钠坛吕朔眩??14?θ??蛄降囊?游??笞鍪伲??蟛恢?悖?匆?煌蛲蛄桨滓?ソㄒ蛔??系脑白右煤驮啊n?顺??俟僖槁鄯追祝?笮」僭彼拇θチ睬??荒芩压蚊裰?窀唷?
“龙城府的犯官尚三喜大人,就是直言进谏太后老佛爷,停止修园子,还款北洋水师购置铁甲舰,而触怒慈颜,满门获罪。”当少年谈到这句话,眼中朦泪。
谭嗣同也接道:“此事我也听说一二,尚大人是个好官,可惜生不逢时。犯颜进谏,反是死也背负不洁骂名。”
“这都是百官胆小怕事,权臣小人当道。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少年说得义愤填膺,杨云纵忽然抬手制止,四下环顾,左右无人,才小心坐下嘱咐:“此地不宜谈国事。再者,我等受命朝廷,忠君之事,力荐不行,也无良策。”
“大哥,若是人人抱着这种袖手旁观的想法在,且不说外患难御,民愤积怨,迟早要出事!”焕睿插话道,却被大哥一个凌厉的目光逼视退下。
“力荐不行,也无良策,所以杨兄就带兵去抄了尚大人的家?眼见了尚府一门老弱发配台湾为奴,妻女卖入妓院,幼子纷纷去受了……”
“云纵不去抄家,自有他人去抄。朝廷抄家,暗中名目颇多,如若他人去抄尚家,怕欺凌侮辱更胜,不如云纵前去!”杨云纵有些愠怒,珞琪却好奇地问:“这位兄台,莫不是同尚家沾亲带故?”
那少年拱手一揖道:“大路不平众人踩,忧国忧民匹夫有责。”
珞琪被这两句话排揎,忙陪笑说:“只是这些天朝廷在围捕尚家逃逸的一子一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话音才落,一阵匆乱的脚步声,一队兵勇围了上来叫嚷着查逃犯。
珞琪背过身去,杨云纵也低头喝酒,众人皆不做声。
为首的一个兵总四下看看,嬉笑地凑到面容隽秀的美少年焕睿面前上下打量问道:“你!哪里的?”
说罢伸手去捏捏焕睿细润的面颊,又在身上胡乱摸了两把。
焕睿大怒,伸手抽了那兵总一记耳光,骂道:“瞎了你的狗眼!”
杨云纵这才勃然起身,又忍了气坐下。
忠儿从门口冲进来骂:“瞎了你王八眼,没见爷爷是哪里的?这龙城都姓杨,老鼠亲了猫儿的脸,都不知道自己头怎么掉下来!”
那兵总见势不妙,这才连连告罪离去。
栏杆边立的夏不平转过身,抖了扇子摇了几下道:“杨兄,可知令尊杨督抚大人为了给老佛爷贺寿筹办寿礼,巧立名目来收捐盘剥百姓,民怨沸腾?”
杨云纵仰头灌了一杯酒,惨笑道:“我辈只能尽人臣子份内事,旁者只能听天命!”
“可是事在人为!”那少年据理力争道。
珞琪心里气恼,丈夫为了收捐之事顶撞公公,已经遭了责罚,旁人随便指点评说,轻巧话来得反是容易。
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被丈夫拦在身后。
少年坦然道:“二位兄台,小弟有不情之请,想烦兄台引见,面见杨大人和谭大人,痛陈利弊,面释募捐疑局,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杨云纵剑眉微挑,目若朗星,淡笑摇头道:“夏贤弟,你也忒看轻杨云纵。此事若是能劝谏,杨某早就劝动家父。贤弟勿要劳心了。”
谭嗣同食指扣了桌子叹息道:“国力维艰,外强虎视眈眈。黑云压城,神州危矣。”
话音未落,珞琪已经忍不住插话道:“天色将黑,两位兄长若不速速回府,怕二位在令尊大人面前,皮肉危矣。”
五弟焕睿闻听,噗哧地笑出声来。
弟兄们起身拱手惜别,那夏不平也不再纠缠,先行告辞离开。
即将离开时,对珞琪深深一揖,一双含怒带嗔的桃花眼溜溜往珞琪身上巡个遍,那神色中带了几分得意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