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溟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称不上笑容的弧度。
深紫色的眼眸里浮起一层薄薄的忧伤,说不出是为了话语中提及的姜承,还是为了自己。
“姜承此人,总是将别人的期望强加在自己身上,背负的太多,便会将最初的坚持所遗忘。如今无论缘由,他与四大世家、半魔与人类已是势同水火,再无转圜的余地,一月、两月,一年、两年,他或许尚能坚守本心,而当皇甫一鸣等人步步紧逼,半魔与人类间的冲突日益加剧,死伤渐增加,五年、十年后,他可还会怀抱有现在这般的坚持?”
何况,还有一个从始至终都是致力于挑起姜承与四大世家、半魔与人类的矛盾,以实现他借力打力畅通蜀山神魔之井的目的的魔翳,时刻盘踞在姜承身边。
这句话,龙溟没有说出口,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那一刻,一贫是起了杀心的。
以他的修为,分分钟御剑赶去绝行天途击杀魔翳也不是没有可能,就算杀不了,能揭穿他的真面目也好。
可他能够揭穿的真面目又是什么呢?
告诉姜承,从始至终都是魔翳的阴谋,他想要借助你的力量集合半魔扰乱江湖攻入蜀山打开神魔之井?可魔翳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姜承做过什么,背后偷袭姜承的,是与他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师兄;驱逐放弃姜承的,是他从小钦慕的师父;逼迫侮辱姜承的,是与他的师门同气连枝的四大世家;彻底毁掉姜承的希望将他推到半魔那一边想要赶尽杀绝的,是人类。
言语总是太过苍白。
多多少少被龙溟语言的艺术诓了一把的一贫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魔翳的背后是夜叉一族数以万计的性命,这场悲剧,从最初就无所谓对错,只有彼此所站的立场相悖。
魔熙瞅着自家大外甥颠倒黑白,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是颇为赞赏,还升起了些与有荣焉的欣悦,琥珀色的眼底也带上了笑意。
他伸出手,沿着龙溟的脊背如同奖励一般地抚摸了下,动作活似在神魔界时,偶尔只被挠了六道爪痕的张大强欣慰而又愉悦地给他心爱的大花顺毛。
“世人皆知,半魔为魔气侵染,体质较人类要强横的多,兼之性情暴虐难以控制,届时只怕会在人界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隔着软甲传递来的力道微乎其微,沿着脊背一路向下的时候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酥麻,被触碰的地方如同燃起了火焰,沿着血脉一直烧到心底。
龙溟略略偏头看向魔熙,四目交汇,两魔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言语无法描绘的情感,便是相视一笑,所有的话语都失去了作用。
他伸手握住了魔熙刚刚放下的手,宽大的袖摆垂下,遮挡住了交握的双手。
青石微笑了起来。
后知后觉的蜀山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两位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居然还能光明正大的秀恩爱,妈蛋,忽然间觉得这就是有恃无恐的挑衅怎么破!?
“咳咳。”
草谷意思意思地轻咳了两声。
女性脸皮总是比较薄,虽然草谷是对于新世界接受最快的一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一把年纪了还没跟师兄开花结果的她就能够泰然自若地看着两位男魔在自己面前卿卿我我。
特别是她那暧昧了几十年愣是连拉个小手都没行动的师兄就杵在身边的时候。
喂,这还在谈正事呢,尊重点老身好吗!?
全然不知师妹腹诽的太武满脸严肃,瞅着甜甜蜜蜜的龙溟和魔熙的眼神就跟瞅着路边两棵歪到一起去了的树没啥两样。
他板着脸,波澜不惊的语调以不容拒绝的姿态狠狠戳进了魔熙与龙溟间暧昧的气场中。
“你是想说,夜叉一族身为魔族,较之半魔体质更为强横,修为也更加高强,半魔之乱于武林或许是灭顶之灾,而于你夜叉一族,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今半魔已成气候,并与人类势同水火,冲突已是无可避免,而蜀山若是同意打开神魔之井,引夜叉一族入人界,便可两厢制衡,无需再担忧姜世离率领半魔危害人界?”
“不错。”
龙溟的笑容十分真诚,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清可见底,沉淀了所有的繁复,将一切都铺成开来,坦白在众人面前。这样的诚意十分动人,似乎只要与他对视,便会忍不住心生信赖。
“孤与魔熙的品性,想必众位已是知晓。不知几位可否愿意信在下一回。”
“你二人品行,我等自是相信。”
一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眉头紧皱,语意间已是带了几分松动。
“然而半魔便已足以令人界生灵涂炭,何况真正的魔族?!你二人治下,魔族或可安居一隅,可魔族寿数长于人族不知几许,待得你二人消失于世,剩下的魔族又有谁可以约束?我们信你,便是赌上了整个人界。蜀山虽较之武林诸人强大许多,却终究不敢越俎代庖,妄称一界。”
“你们既知半魔是人类为魔气侵染,那魔族又为何不会为人界清气侵染。魔族之所以较之人类强横许多,无外是由于所居魔界魔气深重,而人界鲜有魔气,所含灵力多是至清至纯,若是寻常魔族久居人界,不出五百年,便于人类无异。”
龙溟了然地点点头,很耐心地回答了一贫的疑惑。
“区区五百年,孤与魔熙,还是等得起的。何况较之我二人,龙幽尚且年幼,若我二人倘有不测,以他之力,仍足以确保吾族不生他念。”
玉书幽幽地冒出一句。
“那魔翳呢?龙幽打得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