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吧。”盯了一瞬,赵熙冷道。暗卫这才松开手。麦冬身上已经冷汗全透。东跨院里,站满了大夫,都在窃窃私语,见公主进院来,纷纷下拜。赵忠怕她触景伤心,忙挥手让大夫都退出去。赵熙怅然立了一会儿,领先进了顾夕睡房。午后柔和的阳光,铺洒在房间里,连空气都漾着温暖的金色。大床的床幔并未放下,玉雕般清澈的少年,安静侧卧。修长的身材曲线在被子下起伏流畅,一只手搭在被外,光洁的指尖,指甲蕴着珍珠光泽。过午暖阳遍洒在他身上,跳跃的光班,随着他轻浅的呼吸点点闪动。赵熙站在这片恬静里,心中的伤口豁然裂开。泪,又一滴滴滚落。赵熙走过来,选择坐在床头。她坐下,伸手抚了抚顾夕的额。饱满额头,有薄薄冷汗。“疼?”赵熙温柔地抚他的额头。正君故去前,靠顾夕输内力给他,才暂缓痛苦,那种分筋错骨的痛,如今这个少年正在承受。不过才十七岁,这孩子舍了命去救他先生,最后,人还是没能留住。赵熙握紧顾夕的手。顾夕的手指节分明,修长优雅,指腹处有薄茧,是常年握剑柄的地方。赵熙用力握紧这双曾蕴着温柔又纯净剑气的手,仿佛要传递决心和希望,“夕儿,这一次,我一定会救回你。一定。”她一动,顾夕便有了反应。“夕儿,醒了?”赵熙往前坐了坐,揽紧他的肩,轻轻唤。顾夕初醒,筋脉剧痛,全身无力,他闭着眼睛,只感觉有一个温柔爱怜的怀抱,将他所有的痛苦包裹。这个怀抱如此包容温暖,让他无端想到了宗山时的先生,儿时的秦嬷嬷……他颤着长睫,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三天,只要你再坚持三天。”赵熙伸手指替他拭泪,低声安慰,“三天,我定能救回你来。”顾夕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睛。本来明澈的目光只剩下微弱的亮点。他用力看,迷茫中,公主欣喜含泪的脸映入眼帘。顾夕迷茫了片刻,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心里的那道伤痕,又裂开。赵熙揽紧他,传递着所有的希望,用力之大,整个人都在发抖。顾夕只好用尽力气牵起嘴角,露出个释然笑意,可笑才做出一半,就又昏了过去。三日后凌晨,正君出殡的日子。东跨院里的顾夕,油尽灯枯,已近弥留。大夫们都垂头叹气,只有赵熙,坚定地握着他的手,一直守在床边。林泽带着宗山首尊常剑一,于正午终于赶到了茂林县。林泽又伤又累,入府便支撑不住了。首尊未经通传,径驾轻功,掠至房中。他只来得及冲赵熙施一礼,便一步踏上床,盘坐在床里。顾夕于弥留间,在梦中看到了一道金光,温暖祥和。他潜意识知道自己将死去,即将从这无边痛楚中解脱,唇角微微翘起。耳边,那道声音又执著响起,“夕儿,坚持住,夕儿,坚持住……”顾夕皱着眉,那道金光退散,剧痛又袭遍肺腑。忽然一道纯厚真气由脉门缓缓注入。仿佛干涸了数天的泽地,终于沐浴了甘露,空荡荡的丹田,在这股真气带动下,开始慢慢流转。顾夕浑身震了一下。他不用睁开眼睛,也感觉到这股真气来自于谁。传功与治伤方法不同,对传功者的损伤也不同。他刚经历过一次,明白其中的差别。首尊不是在给他治伤,而是正将内力缓缓注入到自己的筋脉中。顾夕心里的裂口又一次裂开,他流着泪,振荡起刚获得的一点内息,全力抗拒。首尊立刻感受到了气流的异动。他睁开眼睛,一只大手按在顾夕腹上,吐力微震。顾夕刚聚起的内力,一下子被震散。更加浑厚的内力,全数涌进顾夕筋脉中……-----那一年的冬至后,南华帝国的政局,随着一场初雪的降临而尘埃落定。街口刑场上的血迹未干,以嘉和公主为主战派的远征军,闪电结束了征战,正由京都正门凯旋。女帝临朝,举国拥戴。女帝登基,发布一系列政令,改国号为嘉和,三司未动,六部承袭,以稳朝局。后宫里,册封已故正君为中宫,林泽位至贵侍。中宫陵柩并未葬入皇陵,而是按他生前愿望,移陵至宗山。女帝准其遗愿,并颁明旨,在宗山正君陵旁留一墓穴,百年后,她要在旁相伴。世人皆感叹正君与女帝感情笃深,惜英年早逝,令人叹息。太子伤重,在府内休养。太子妃代他上折,言顾侧妃无故失踪,其中牵涉到顾家。御史们也纷纷上书,隐隐指顾家有犯上嫌疑。顾相本就是太子一党,如今竟至反目。朝中人皆观望两方动态。女帝把奏折留在御书房,半月未发还。正待大家猜疑不定,女帝颁下明旨,着顾相卸下首相职,出内阁,在文渊阁替皇家治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