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有个仅一座城池、不过几千人的小国,处在了一个大国讨伐另一个大国的必经之路上,向墨家遣使求助。”
屈杉说道,“彼时,墨家上下忌惮于得罪大国、皆不愿出手,但有一个弟子自作主张,前往了那小国。他来到那座小城,运用那里仅有的兵力、人口与资源,施展自身学识与才华,以四千人挡住了十万大军的多番进攻,创造了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
“但…那个小国非但没有感激他、没有任何答谢。相反,还偏是那次守城,使那墨者在城中的民心与声望倍增,以至于超越国君,虽掌有兵权、却引得全中上下妒忌与不满,引得宫中奸佞忧虑重重,更导致城未破却先发生宫变,太子被误杀…”
“最终,那墨者孑身而来,孑身而走。虽挡住了城外万军强攻,却使得城内自相残杀、人心惶惶。五年后便再一次宫变,城破灭国,并入了曾经进攻它的那个大国的领土范围。”
“从此后,这种现象便被墨家称之为‘墨攻’。”
屈杉解释道,“这种现象也导致了许多国家后来再不敢轻易向墨家求助,而墨家也很少再帮外人打仗,只顾继续钻研学术了。”
“所以…屈兄是在担心这个吗?”
杨问歌问道,“既然墨家早有先例,屈兄为何还带五十名师弟妹前来,助我宣国抵挡侵略呢?”
“我在认识了被你们通缉的那位范道长后,时常思考‘侠义’二字的真谛。”
屈杉回答道,“为侠者,出手锄强扶弱、打抱不平。如果接受答谢的礼物与报酬,便要被议论别有用心。若不接受,这形象又更拔高一层,出现所谓的‘墨攻’。看起来,并没有两全其美之策。”
“那…我还不如从一开始便选择接受,省些开销。”
“只要能保持初心不改,时刻明白那个重点,是为了达成帮助的效果,而非是为了报酬而去出手,我想…便还是不至于背离。”
“毕竟真正想助人的大侠,也是要吃饭睡觉的,又如何会在乎区区江湖传闻与非议呢?”
“所以…我与师弟妹们才决定帮助宣国,这也没什么好掩饰,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官位来的。既然在官位到手前,战争先爆发了,那我们就捎带手做些事,来匹配得上我们想要的这个官位吧。”
“问歌姑娘,我跟你说这么多,不是拒绝这个位置。”
“我的意思是,既然宣王愿意给,那我就不客气的拜受了。而且,我不仅要受,我还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墨家大弟子屈杉,现在是统领十万大军的宣国右司马。”
屈杉说到此处,便微笑着伸手上前、拿住了仍在杨问歌手里的那封文书道,“毕竟我若是拒绝了,反倒还会给你们宣国来一招‘墨攻’,那就更不好了,是吧?”
“屈兄想的果然周全呀。”
杨问歌则是并未松手,直视着屈杉、同样微笑以应,“那敢问屈兄可曾想过,若是如今你们五十人,已经做成了你所谓‘墨攻’的效果了呢?”
“这个好办得很,你以为当年我们那位前辈是如何脱身的?”
屈杉笑道,“若是我们接受了这一职爵后领兵不力,给你们宣国造成了损失,可以任由你们治罪,我们绝不回避。若有任何功劳,那你们也只需随意编排一些罪名,把我们摔个粉碎,便也可以藏弓卸磨、给我们双方留出下场的台阶与退路了。如此,岂不美哉?”
听到对方如此说,杨问歌心中不禁暗自赞叹,这才终于眉间舒展、松开手去,让屈杉拿过了那封羊皮卷。
“哈哈…”
屈杉见得对方反应则是大笑,随即也摊展开了文书来、稍微浏览,“哇,这样看…我屈杉也终于是权倾朝野、割据一方了,哈哈…”
“这玩笑可不好开。”
杨问歌笑道,“不过倒是能成为日后用来编排你们的罪名之一,呵呵。”
“确实。”
屈杉笑罢便收起文书、继续问说,“那么…接受这样大的官职,需有什么仪式吗?”
“若是在阐昌殿上,当然需要。”
杨问歌答道,“但此地只不过是宣南群山的深山密林,我王不在此,史官、礼官,文武百官也无一人在此,甚至眼下这周遭就只有我们二人,既如此,我看就不必了。毕竟大争之世,这些礼仪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了。”
“有道理。”
屈杉点头应罢、便是直接抬手抱拳,“可以,那…就请问歌姑娘,暂代屈某,谢过宣王授职了。”
“你接受就好,不必言谢。”
杨问歌又道,“因为我王派我来此,除此事外,还另有两件事。”
“哦?”
屈杉随即疑虑,“那…就请问歌姑娘继续,但说无妨。”
“我来到此地前,去过一趟亥山。”
杨问歌道,“仲老将军仍在独自隐居,并不见他那个徒弟白桐的踪影。可之前你们向大淄传信,说她是临阵脱逃。仲将军也否认,说与小姑娘虽相识不久,但认定她绝不会是临阵脱逃之人,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我王,想知道此事的真相。”
听到这个问题,屈杉适才的笑颜是终于消散,很快愁眉锁眼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