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好地方……当年隋炀帝便因它秀美,而流连忘返。世人都说江都多美女,今日一见,果是如此。”我伸手去抚宫女的脸颊,“虽非国色天香,这容貌却我见犹怜。芍药?人如其名,确是美人。但我听闻江都美人大都瘦弱,体态轻盈,你这身子,却是丰腴了些,尤其是这腹部……”
“奴,奴婢有罪!”芍药听我如此说,惊得脸色大变,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她体如筛糠地跪伏于地,再不敢抬起头来。
我轻笑起来:“你慌什么?没人怪罪你,你何罪之有?”
“娘,娘娘饶命!”听我如此说,芍药抖颤得愈发厉害。
“呵……”我微微一笑,目光若有深意,“平身吧。这里不用你侍侯了,下去好生休养吧。”
“奴,奴婢不敢!”芍药仍跪伏于地,不敢起身。
“怎么?还要我亲自扶你起来不成?”我淡笑着,抬步便要上前去搀扶。
“谢,谢皇后娘娘!”芍药见我要去扶她,骇得立即起身。
“下去吧。”我转身又开始摆弄那株牡丹,再不去看她。
“是。奴婢告退。”芍药细如蚊嘤地应着,怯生生地退下。
我望着芍药走远的身影,若有所思。
一旁的香桂见我如此神情,赶忙求情道:“娘娘,皇后娘娘,芍,芍药,她是我家乡的姐妹,她人老实,也勤快,就是嘴拙,不大会说话……”
“她嘴拙?我看不会……”我兀自轻笑,忽然转口问道,“我每日嘱咐你送去的那些莲子羹,你可曾亲手送达?”李治夜夜流连后宫,宠幸妃嫔,我自是不能阻拦,只是翌日清晨,我都谴香桂为前日受宠的妃嫔送上一盅莲子羹。如此一来,后宫受过宠幸的女人是不少,却从未有人再诞下子嗣。
香桂恭敬答道:“回娘娘,奴婢次次都亲手送达,不敢有丝毫疏忽。”
‘唉……百密却总有一疏……这男人啊,总是希望自己的女人越多越好……更不用说他是皇帝了。有那么多妃嫔却还不满足,连宫女都……哎,就是存心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我手持花铲,自言自语地轻声道,“非要弄得几十个孩子,最后连他自己都认不全,真令人啼笑皆非。他是皇帝,九五至尊,自然可以随心所欲,想宠幸谁便是谁。皇后?我是皇后又能如何?”
这时有宫人来报:“皇后娘娘,程知节来了。”
“让他到花园来吧。”我神色一振。
“是。”宫人得命去了,片刻后便领了程知节入内。
“臣参见皇后娘娘。”程知节上前施礼。
“老将军不必多礼。”我转身坐下,轻轻抬手,“来人,赐座。”
程知节已六十九岁高龄,须发皆白,但或许是长年习武之故,他目光如炬,精神依然矍铄。
我眉头轻舒,唇角流出淡淡的笑:“老将军真是老当益壮。”
“老了,老了,如今我是想不认都不行了。”程知节摇头叹息,“葱山道行军,与突厥交战,我领军却无法取胜,真是老迈昏庸啊……”
前段时日,原本归降大唐的西突厥贵族阿史那贺鲁忽然叛唐,虽被唐军击退,但阿史那贺鲁本人并未成擒,因此李治便下旨葱山道行军,意在打击西突厥,安定西域,而他选定的主帅便是程知节。
我由衷赞道:“其实此次一役,老将军的部下苏定方表现出色,五百骑兵便将西突厥四万军队冲得溃不成军,确是神武。”
“神武?最终还是败了……”程知节无奈再叹。
此事经由我手,我自然是知晓得一清二楚。当日苏定方得胜后,副大总管王文度却假传圣旨,称李治有旨说程知节恃勇轻敌,特派他来节制,且不许进兵。但苏定方认为有诈,李治既任命程知节为主帅,又岂会再传圣旨,谴人前来制约?他请求程知节囚禁王文度,飞表奏明李治查清真相。程知节却不如此做,他不再进兵,最后自然贻误了战机,使阿史那贺鲁得以逃命。战事结束以后,程知节由于逗留不进,贻误战机,便回长安请罪。
“那老将军可曾想过,你为何会败?”我浅笑,侧头看着他,笑意若有若无。
“逗留不进,贻误战机,因此失利。”程知节应道。
我依然静静淡笑,神色欢怿,“老将军聪慧过人,恐怕早已知晓个中奥妙。当日王文度传的圣旨是真是假,老将军心中自然有数,否则你又怎会任他胡来?”
“臣愚钝,请皇后娘娘明示。”程知节眸光一闪。
我斜瞥了程知节一眼,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直截了当地说道:“如今朝中局势老将军再清楚不过了。陛下与长孙无忌已势成水火,褚遂良、韩瑗与来济已分别被贬官,”
“此三人被贬官,我自是知晓。当日许敬宗上书陛下,说桂林是养兵.练兵之地,而韩瑗.来济与褚遂良相互勾结,准备发兵攻打长安.但陛下立即准了许敬宗的上奏,将韩瑗和来济一同贬官。”程知节略一沉默,忽而探究地望着我,“至此,朝中宰相的职位便空缺,长孙无忌的左臂已去。只是我却不知,为何这下一个会是我……”
“早在先帝时,老将军便为秦府大将,一直深受先帝信任,贞观十七,你出任左屯卫大将军,检校北门屯兵,负责宫中要道玄武门的守卫。先帝当年玄武门之变,仍在眼前,所以这玄武门是否在掌握中,关系着宫廷所有一切变化的成败。”我淡淡应着,却是滴水不漏,将各种曲折一一道明,“而老将军能负责把握此要塞,足可证明你确是先帝最倚重的人。时至永徽六年,你虽不再担任检校北门屯兵,却仍任左卫大将军,掌宿卫宫禁,负责守卫正殿诸门,宿卫内厢,并防守皇城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