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章镇地处大理和南宋交界,宋人和大理人各占一半,因地处要衝,有不少宋朝移来的富户,钜贾在此建商号,各色人等穿梭往来,十分繁华。
钱塘门左三昌弟子夏侯雁奉师命暗中来峨眉护令,其实一直供奉着空盒,里面空空如也,江湖偶有传闻,令钱塘门掌门心虚,恐被江湖中人耻笑,赶紧通知弟子夏侯雁转入流狼山暗中监视嶙峋道人,恐能知悉阴阳令牌下落,峨眉派弟子去岳阳洞庭湖取青花梅瓶不过是障眼法,如此美貌道姑出入江湖,自然吸引江湖人眼光,困难麻烦重重。此前青花梅瓶沿途北上,走入长安再南至瀑泻,到了此地突然被崆峒派截获,因此事隐秘,江湖知道人寥寥,从此青花梅瓶下落成谜。
夏侯雁心中疑虑重重顾此失彼,牵匹马顺着镇子道路閒逛,绕在大户人家后院小巷中,犹如迷宫一时走不出来,正在彷徨间,突然就看见院牆外角门吱呀打开,从裡面悄悄走出两个女子,一紫一红,浑身上下被素纱包裹遮住,他觉得此俩人十分诡异,忙躲到树荫一侧,便听其中一女子低声道:“爹爹,你总算来了,真是惊吓死女儿了,这该如何是好?”
中年男子声音随即道:“女儿莫著急,这麽紧急要爹爹秘密来此,有何要事?”
女子道:“爹爹,大事不秒,桑氏之女此刻现在就在院门外,她要是看到了我婆母说明来意,岂不是戳穿咱假面目?”
中年男子道:“莫慌,她一人一张嘴,我们一帮人一起上,还怕跟她争辩不清。”
其中另个女子道:“爹爹此话大谬,难道要女儿当著婆婆众人之面在前堂和她失掉身份大吵大闹,若是她手里有证据呢?这件事爹爹不是说处理乾淨了吗?”
中年男子急出脑门汗道:“莫慌,莫慌,爹爹来给想个办法!若你婆母识破,你俩索性争吵狡赖亲手绞杀了她。”
紫衣女子一跺足急促道:“还需要磨磨蹭蹭想什麽办法?爹爹啊,你直接去前门一把把她揪住,拖到没人地方一刀解决了她,我们这就前去对付婆母,反正她看见少掌柜被我俩欺辱早就起了疑心。”
中年男子结巴道:“如此……如此也算是个办法……”紫衣女子道:“是哩,是哩,爹爹若是不快些,我和妹妹被人驱赶出去事小,咱仨投机亏空出千两银子要吐出来,如今爹又赌钱经商失败,让我俩好吃懒做女子怎麽还,到最后不是被债主活活打死,就是被官府治罪流放到不毛之地冻饿而死……”中年男子听到这裡,双拳紧握,狠狠道:“俩乖姑娘自不必多言,我就去料理清楚……”转身脚步“咚咚咚”朝着巷口跑去。两女子一问一答道:“快些,若真是我俩被传唤到了前堂,看见了婆婆,咱两人要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妥善周旋,说她是逃犯某霖之女,方可保我俩化解此难。”
红衣女子道:“姐姐,我从旁周旋,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把桑氏女子真情压下去,等等,我赶紧去买通老鸨,请鸨儿娘一口咬定,就说她是妓院逃出来的青楼女子,路上了癫狂,胡乱认亲戚前来咱家,吃住在此不算,还撒泼袭人,如此才是万全之策。”
中年男子姓马名华葛,身材高大魁梧,打架不要命混梆子,黑肝黑肚肠诨名黑狗,南诏人读“葛”音作“狗”,久而久之变成了马花狗,马家和桑氏居住在偏僻野村,顺着溪水比邻而居,祖辈多少攀了些亲戚,一牆之隔,难免两家过往从密,村人往往直呼他马花狗。马花狗好赌成性,吃喝玩乐,交结江湖亡命徒,生了两个女儿,取“逢赌必赢之意,大赌大赢,小赌小赢”分别把俩闺女叫作大赢小赢,姐妹俩不过十多岁,便学会了她爹脾气秉性,好勇斗狠逞强,万种恶毒心机,千般狠毒手段,憋一肚子坏脓水,随便如何做事都是先把怎麽坑人害人摆在前头,外表却乖巧可爱,话语周道,随便什么道行之人都瞧不出破绽。
桑氏一家则是安分守己,不事张扬,桑翁膝下只有一女,唤作梅娥,早些年从赫章镇移居到大宋边境小村中,父女俩本过得清淡安乐,谁料天降横财,当年他帮衬老掌柜章赞隐死后,留下半个镇子家业和独子,章赞隐念及到桑老爹为人老实勤恳,当年独子章拜家和老爹女儿指腹为婚,病重之际写了书信托人请来桑老爹代替儿子打理家业,并急促让桑梅娥和章拜家完婚。
本是天大的好事,送书信小徒弟儿找到桑家,桑老爹父女有事锁门出去,恰巧马花狗输红了眼,蔫头蔫脑顺牆根溜达回家,寻思看看家裡还有啥值钱东西能卖掉,重入赌场换换手气,不料抬眼瞅见俊俏小徒弟在桑家大门口守着徘徊,神色颇有些不耐烦,马花狗眼珠一转过去搭讪道:“小兄弟,在此时等什麽人?”
小徒弟实话道:“我是赫章镇章赞隐章掌柜家小徒弟,章掌柜去世之后只留下我家少公子章拜家,我特意来请桑老爹请他带著女儿走一趟。”
马花狗凑上前笑道:“小弟兄,算是找对人了,我是桑老爹最亲邻人,和他是磕头兄弟,喝酒把家,我两家隔著一堵牆是两家,拆了便是一家,比亲兄弟还要好上三分,桑老爹一家看亲戚去了,没十天八天回不来,你把信交给我一准给你转到,回去等好信吧。”
小徒弟拱手道:“敢情如此甚好,有劳大叔,请老爹接到信即刻启程赫章镇,别给耽误了,我家媳妇儿要生娃,先回家看看哩。”
马花狗输红了眼,笑咪咪道:“快著哩!娃多大便当爹哩,看得出你是个急脾气,兄弟你给咱二两碎银子,我赶紧请人雇快轿把信火送达,绝对耽误不了事。”
二两银子非小数目,小徒弟儿不情愿嘟囔几句,摸便袖中掏出一两散碎银子,眼前晃了晃,不舍递给马花狗,道个谢,急匆匆走了。马花狗笑逐颜开琢磨这些钱多少能花俩月,便拿着钱哼著小曲到街上买了三斤猪耳朵,一包花生米,拎著两罎子好酒,回到家中刚进门,大赢小赢姐妹俩为了谁吃剩下半碗糊牆面糨子,满地滚著掐架,姐妹俩相互揍得鼻青脸肿,此刻看见爹从外走进来,眼泪汪汪爬起来抢著告状,大赢满脸泥水,小赢满目委屈流泪,当爹的彼此亲不够,挨个道小心肝。
大赢十六、七岁和桑梅娥差不多一般大,小赢不过十三、四岁,姐妹俩一个模子刻的,眯缝眼塌鼻樑,只是一个蛮横,一个泼辣。擦净鼻涕看见爹手里好吃的,两人便清楚得打一架分个高低,不然谁吃亏谁占便宜都不好说,大赢把站立未稳小赢推倒,抢先道:“爹啊,你是捡了外财,还是赢钱了?”
马花狗眯缝著小眼笑嘻嘻道:“不对,我捡到便宜了,宝贝女儿都猜猜啥事。”
小赢爬起来把大赢挤到一旁,揉著脸对爹爹道:“大姐说你脑子笨还不承认,爹他什麽时候赌赢过,准是瞄着偷了人家值钱东西给当了,你看他手裡都提溜著猪头肉,那东西咱好久没溜过牙缝,满坛酒香冲的神仙都站不稳,喷香酒肉给我,我替爹拿著摆上桌……。”
说著欢欢喜喜要从爹爹手里接过猪耳朵,在鼻子下仔细嗅闻。马花狗把身子一转,板起脸道:“放肆,你爹啥时候都不能做这种偷鸡摸狗事,爹赚的是送信钱,不是昧心钱。”
大赢拽住小赢小辫子,使劲往下拉扯,脸上皮笑肉不笑道:“早晚坏事坏在妹子这张破嘴上,得缝起来,甭管爹怎麽赚的,让女儿伺候你好好喝两盅。”
小赢被她拉扯的杀猪般嚎叫,低著头扶住辫子,饿极了使劲傻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