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奚越转过头看看鸡腿又看看他,“不了,不方便。”他的面具不能摘。曾培讪讪地收回手,下意识地在想象面具下该是一张怎样潇洒英俊的脸……然后又奋力地摇起了头!不成,太别扭了,他没法这样想,他还是喜欢女孩子的脸。可他为什么又偏偏喜欢了这么一个男人呢!曾培纠结懊恼不堪,低下头刚要狠咬一口鸡腿泄愤,手里忽地一空。杨川拿稳了鸡腿咬了一口,边嚼边问:“又眯眼又摇头的,曾兄有心事?”“……”曾培瞪他一眼即刻挥拳,杨川虽然外伤未好不敢落座,反应却很敏捷。他侧身一闪避开曾培的拳头,据理力争:“我和张兄都伤了,这鸡腿本来就该是我的!”“呸!你小子就是成心……”曾培骂到一半,外面忽而响起瓦片落地摔碎的声音。屋中霎时一静,防心都不低的七八个锦衣卫全都不自觉地屏息。而后却是半晌无声,正当大家都松了口气,觉着或许只是普通的房瓦松动时,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无数声音窸窣而起却十分稳健,有些走在院中青石板上,有些走在墙头上,还有些在房顶石瓦上。屋中好几人都面色大变,撂下筷子便拔刀出鞘,曾培率先一步走向房门:“我去看看!”“等等——”奚越喊声未落,房门被豁然踹开!门板直飞向房中,离得还有几步的曾培不及闪躲,被抵住胸口带飞向屋中后墙,咣地一声砸至墙面才停住,蓦地呕出一口血来。几道人影出现在空荡的门框外,被橙红的夕阳括成暗黑的轮廓。几名锦衣卫都没有示弱后退,反是奚越与杨川同时吸了口凉气。——他们都是一袭黑衣,脸上也以黑巾覆着,但是前襟的领缘上,有一枚金色的展翅雄鹰。“南鹰山庄。”奚越启唇道出了这四个字。为首那人轻声一笑:“奉庄主之命,取你二人性命,换《盛林调息书》!”一时间,奚越和杨川都觉得造化弄人!他们原本想好了,不管哪个门派来袭,他们都可以把秘籍给出去。消息往外一传,武林之中谁爱去争谁去争,总之化解了拿他们的人头去和东厂换秘籍的危机。可来的偏是南鹰山庄。南鹰山庄严格来说连个门派都算不上。他们豢养杀手,为钱办事,不顾半点江湖义气,百余年来与各大门派都有私仇。若把这秘籍拱手让与他们,不仅各名门正派断不会放过他们两个,他们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于是,但见那人手型一动,奚越眸光一凛顿时扑去:“你们护张仪走,此处我顶着!”下一刹,她的绣春刀与那人手中长剑相撞,火花在剧烈的摩擦声中下移,那人忽而跃起飞脚一踹,奚越低身避过,抬眼又见周围几人先后挥剑刺至,提刀格挡的同时,脚下飞转避开,如同一条敏捷的游龙般脱开了围攻,转眼已避至院里。院子里,顷刻又几十人跃下墙来投入打斗,杨川一睇曾培:“你们先走!”旋即也抽刀冲去。“走屁啊!”曾培大喝着追出门外,另几人也不含糊,纷纷出手相助。院中顿时乱成一片。飞鱼服银光跃来的影子令奚越心头一紧,心知南鹰山庄的功夫对他们来说不好对付,不觉间招式更厉。“啪”地一掌,一正杀来的南鹰门人被她一掌击中,头盖骨碎裂声与七窍喷出的鲜血一起射向四方。奚越将他的尸体一扔,扭头避开一剑,转眼看到曾培正与一人缠斗,无暇顾及正刺向背心的剑。“曾培小心!”她纵身跃起,斜蹬过院墙,飞鱼服的银摆在夕阳下划出一条顺滑的曲线。转瞬间,她落在二人之间,心弦紧绷的注视里,眼前的一切画面仿佛都在此刻变慢。她提刀挡向那生风的一剑,却是堪堪迟了那么一点儿。——“铛”!利剑被绣春刀悍然挡开,然而已触及她面具的剑间向上一划,一缕微小的劈裂声犹如惊雷在奚越心头炸响。弹指一霎后,傍晚微凉的空气迎面扑来,面具在未尽的剑气中如同两片银刀一般飞向两侧。整个院子里的动作好像都滞了一刹。从锦衣卫到南鹰山庄的杀手,都不受控制地愕住。那是一张女人的脸。一张未施粉黛却仍旧出尘绝世的脸。那份出尘的美里含着三分英气两缕凌色,像是从夕阳映照的橙云中坠下了一位女战神,令人倾心又望而生畏。容颜的突然暴露似乎令她有些羞赧,她的脸微红了那么一刹,紧接着,绣春刀霍然扬起,眼前还在注视着她怔神的南鹰门人被她一刀割喉。无数的鲜血珠子如同泼墨般在她面前凌空洒出一道帘子,又在她面前哗然落下,溅在青石板上,绽出一朵朵大小不一的暗色血花。揭穿(一)漾起的血腥气像是一道无形的浪,将震惊中的众人的神思又拉了回来。厮杀陡然更加猛烈,奚越再扬刀了结两人后,错眼看见一南鹰门人狠将一锦衣卫百户踹开,那百户大吐出一口血,杀手却没有趁机补上一剑。她神色一滞,余光扫见又有人劈来,下意识地将刀一换手,右手一记千斤指施下,顷刻间那南鹰门人瞳孔骤缩,继而在筋骨寸断中陡然断气。又了结了一个。奚越趁周遭余下的杀手迟疑的档口,提刀抵在身前做格挡状,边是小心后退,边将院中各处的打斗尽收眼底。她很快发现,这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南鹰山庄人数虽多,但只在面对她与杨川时会杀招毕出。对其他的锦衣卫都只敢伤,却不敢杀。眼下已打了有小半刻了吧,院中南鹰门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已有十多具,她手底下的锦衣卫却一个都没死。但南鹰门中的杀手明明可怕得很。他们不仅功夫高,而且等级森严。当下和他们过招的还都是些普通的门众,屋顶上几个没下来的才是高手。这样的构成,令南鹰山庄宛如一场存在于武林之中的噩梦,规模小些的门派,在他们手里被一举灭门的都有,几个寻常锦衣卫怎么想也不该是他们的对手。能打这么久还难分胜负,只能是因为有什么原因,令他们畏首畏尾。奚越脑中斗转星移地过了一遍各种纠葛,忽在一刹间惊悟。她扬音一喝:“师兄!”杨川正与几人缠斗,听言招式也不敢停,只看了她一眼:“怎么?”“走!”奚越言罢跃起斜劈一刀,逼得眼前几人匆忙后退。转而又一记空翻跳上墙头,足尖只轻一点,刹那便消失不见了。杨川不明其意,但知小师妹绝不会是然生怕死把曾培他们扔下不管的人,即刻也空晃几刀逼退眼前杀手,脱身追去。见他二人先后离开,几名锦衣卫的面色都霎然惨白。正觉要命丧于此,却见满院杀手都展开轻功直追而去,犹如一树的乌鸦听到响动同时飞离一样,片刻就已不见了踪影。曾培在死里逃生的心绪起伏里怔了怔,旋即恍悟:“啊!”却是面色更白。他立即夺门而出,但奚越杨川踏着轻功离开,早就寻不到踪影,差人去追也晚了。京城上空,杨川跟着奚越一路急奔。他们身后杀手穷追不舍,眼前皇城的城墙已然不远,他不禁心下暗惊:“师妹你要干什么?”“他们只是冲你我来的,不敢动其他人。”奚越简明扼要地说了一句,便闭口继续专注运气调息。夕阳余晖下,她弧度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衬得那张英气与美艳并存的脸更显侠气。杨川一时看得有点痴,可惜奚越此时却全没心情转头也欣赏一下这位大师兄的脸。她脑海里迅速而又仔细的翻来覆去地斟酌自己的想法,生怕自己打错了算盘,令自己和师兄命丧于此,令曾培他们无端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