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昌二年(年)正月,经历六镇之乱的大魏王朝,终于安定了下来;各地虽然动荡不断,但是有气候有实力的叛军却是寥寥无几了。
朝廷在这场起自北方六镇的大叛乱中,为了尽快平定叛乱,下放军权至地方,使得反魏的各方势力无法壮大,从而有效的减缓大魏覆亡危险。但具有野心的大将和地方官员在镇压叛乱的过程中,拥有了割据地方的实力。
此时的皇帝元诩有名无实,朝中军政大权尽在太后胡仙真之手;胡太后自知大魏王朝经此叛乱,朝廷威信不再,局势变得异常凶险,于是在朝野内外培植党羽、安插党羽;此外还提拔一批立下大功的新锐大将来对抗老牌势力。
其中受益最大的人,无疑是尔朱荣;他的实力原本并不强,由于他能征善战,并且坚定帮助朝廷镇压并州叛乱;战后,胡太后不仅册封尔朱荣为并州大都督、总揽并州军政,还纵容他扩充军队,以作朝廷外援,拱卫帝都洛阳北方的安全。
尔朱荣深知自己的地位和权力源自胡太后,他没有等到并州境内叛军平定干净,便投胡太后之所好,在各郡县大兴土木、营造寺庙。同时又派出军队分别摧毁并州境内的一切道观;将道士一律抓去当苦力。
巳时的汾水之滨,六百多名道士依道观分成十二队,在三个百人队押解下,沿着大道向北方的高壁岭行去。
河东安邑县上清观的道士位于大部队的后部,人数虽然多达六十三个,但是此观成员尽是一些老弱,全部家当只有两辆马车和三辆驴车三辆牛车上的衣服、被褥、农具、粮食。而观主更是一个名叫卫铉的少年道士。
卫铉身形修长健壮,手中倒拿一根“y”形木棍,背负一个大竹篓,默默向前行走。
由于背篓里挤坐着三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而且冰雪融水渗入地底之后,使路面“死”了一层“皮”;卫铉惟恐自己不慎把孩子们摔伤摔死,只能走在低洼之处。虽然每一脚踩下去,泥浆都会漫过脚踝;但是站得稳,不怕滑倒。
今天淌着泥浆走到此处,使他头上脸上沾满泥浆,让人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
一路上,卫铉就像换了個人一样,经常沉默寡言、不吭一声,但却变得极有主见,将观中老幼安排得妥妥当当。观中长辈和师兄弟都以为苦难和责任让他变得成熟了,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卫铉已非彼卫铉;他的身体虽然还是这个身体,灵魂却被一千多年后灵魂所占据了。
原主之所以被他取代,是半个多月前和侵犯道观的贼军作战之时,活生生被累死;然而原主用生命来守护的拥有数百年历史的上清观,终究还是被毁了。不过不是毁于贼寇之手,而是毁在尔朱荣的命令、毁在如狼似虎的官兵。
卫铉的左脚不慎踩到一个车轮挤出来的泥包之上,右脚继续前行,拔出左脚踩向前方之时,脚上草鞋已然不翼而飞,脚板底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只好退了回来,直挺挺的蹲下身子,挖出泥泞里的草鞋,见草鞋的绳子已断,无法再穿。干脆把右边鞋子也脱了下来,一起挂在竹篓的钩子上。
二师兄石忠紧随其后,他也用竹篓背着三个孩子,连忙说道:“观主,我还有一双草鞋。我拿给你。”
“不用了,省得麻烦。”望着泥猴一般的师兄,卫铉顺势打量了一下自己,这才现自己也不好不到哪儿去,那打满补丁的单薄道袍早已失去原来的颜色,而他附近的道士也是如此。
穿得厚一点的,也只有二十多个能够自己走路的小泥猴了。
这些小泥猴有男有女,全部是上清观附近村庄的孩子,他们因为战乱失去了亲人和家园,被心地善良的道士从废墟中捡来抚养长大。
观中日子虽然十分清苦,但是好歹也有一个安身之所,然而现在,所有人的家都没了。
三师兄刘朝身高九尺(汉尺),身材比卫铉和石忠还要健硕魁梧,他背上的竹篓看似比两人都小,可是里面装着的物质远比两人沉重,上前说道:“观主,我们三清子弟,难道真要为胡佛修寺庙、凿佛像不成?倘若如此,我们死后有何面目去见三清祖师?去见老观主?”
前年病逝的老观主有九名弟子,每个人都有一身好武艺;卫铉是老观主最宠爱的关门弟子,故而成了这一代的观主。
在上次护观大战之时,师兄弟九人各带几名师兄弟死守一方。其中四人生怕贼军伤害观中老幼,宁死不退;战死在自己的战斗岗位之上,要是再加上被取代的卫铉,等于是死了五个。
剩下的五个人当中,刘朝最能打、想法也最简单。他认为并州叛军众多,多他们这一支也没有什么;而且以他们兄弟五人的本事,完全能够给大家杀出一个温暖的家,根本用不着为狗日的胡佛修寺庙、凿佛像。
其实以卫铉此时强悍体魄、惊人的武艺来说,他完全可以逃之夭夭、心中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他要是一走了之,上清观几十口人都会受到牵连而死。
他现在虽然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但是是身强力壮、武艺高强、又有后世成熟的灵魂,看着这些可怜却又十分坚强的孩子,心中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眼见四下没有官兵,压低声音道:“我们可以一走了之、我们可以为所欲为,可是年迈的师叔师姑、年幼的弟弟妹妹怎么办?如果带上他们,我们跑得过无处不在的骑兵么?别忘了大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八师兄是怎么阵亡的。”
刘朝和石忠听了此话,顿时黯然伤神;老大和老五、老六、老八武艺高强,如果他们没有老幼拖累、放开手脚作战,哪里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