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拔营,向来是繁琐复杂,扎营所用器物固然不用全部带走,但是帐篷、铁蒺藜、旗帜、粮草、药材、铁锅鼎罐等军需物资肯定要有。而木制拒马枪和拒马桩等笨重之物也要捆好带上,以便扎营之时用来当障碍物,当然不是说卫铉担心途中遇敌,而是作为一名将军,该有的谨慎必须有,否则的话,那就是对所有人不负责。
一般来说,以上一切事务都是辎重营的职责。然而草创的新军全部是战兵,全军没有一人是辎重兵,可是拔营要紧,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于是第二、第三镇都变成了辎重军,再加上随军南下的梗阳和晋阳乡兵从旁帮忙,倒也能够按时开拔、轻松上路。
大军顺着原路迤逶南下,晚上安顿好一切以后,卫铉每晚都是先去巡视各镇各幢,展示一下主将威严和亲和力,之后回到军帐挑灯读书、总结得失。
虽然说这场战争来得忽然、结束迅,可是对于卫铉这种战场新丁来说,值得学习的知识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尤其很多人都忽略的细节,全都被他草草记录下来。每当读到记录下来的只言片语,当时所生的事就会历历在目,由此再来反思和总结,立刻就能现当时可以做得更好;自己日后要是遇到类似的事件,又当怎么去做、怎么去做就能减少损失……
这些“小事”,其实多为幕僚属官、私家文吏之责,作为射声将军的卫铉用不着亲力亲为。但是卫铉是一个经验少得可怜的新手,身边又没有人手,重要是他本人并不想把自身命运寄托于或许更不好、更不行、更大意的幕僚,所以他觉得自己必须把事关命运的重要知识学好学精。
唯有掌握足够多、足够精的知识和技能,他才能在乱世中搏成为人上人;才能在军政大事之上与麾下将官取长补短,定下正确的方略。
叱列平和念贤、王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同时也是好感大生:自家主将少年得志、权势煊赫;可他非但没有因为一朝得势,变得目空一切、骄横自大,反而静下心来学习、反而以十分谦逊的态度向自己求教,着实是了得之极。如果再把新军建好、练好,必将一飞冲天。
今后可要用更加坦诚的态度来对待了,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可以请家族长者出面与其结为盟友。
与叱列、念、王相比起来。韩轨和若干惠、寇洛却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只因卫铉一直就是这么好学,但凡他有空闲就会孜孜不倦学习、但凡他有空闲就与大家一同探讨和辩论。
卫铉本就聪明,对于全新知识领受很快;尤为难得的是他思维敏捷、视野开阔,不像他们受限于一地一域、一朝一代;一旦将他们所说的知识吸收完毕,立刻就能举一反三,回馈出诸多不可思议奇思妙想,也是因此,大家特别喜欢和卫铉研究探讨、辩论是非与对错。
而拜卫铉为主的韩轨早就心服口服,自觉找对了明主,他为了辅佐主公早日成就一番大业,早前就给迁至石门的族人韩贤书信一封,希望他也来效力。怎奈韩贤并不是老实稳重的人,定居不久,便学那游侠仗剑天涯、行侠仗义;至今游历未归,杳无音讯。
行军多日,卫铉率军回到“漯水河谷战场”,此时的战场已经打扫完毕,沟通南北的道路也已畅通无堵;触目所及,山道两侧尽是一座座高高土丘,里面尽是死在战场之上的士兵遗骸,也不知是坟茔之内是敌我分明,还是敌我不分。曾经关在此处的两万多名俘虏和尔朱军伤兵,也已被镇守宁武关的贺拔允移往关隘以南的宁武城。
复又南行数日,大军走过漯水河谷南出口宁武关,终于来到位于“定忻盆地”西北角的宁武城。
贺拔允早已接到消息,亲率文武出城迎接,给足了卫铉面子。
卫铉一马当先,远远就能看到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贺拔允,眼见众人疾步走来,他连忙勒住手中马缰,令旗号兵吹响全军止步下马的号令,本人不待马匹停得稳当,便翻身下马,小跑上前。
贺拔允看得分明,心中受用,暗自赞许:从这细处即可看出卫铉仍旧对自己尊敬有礼、恭敬有礼;倘若像个得志小人那般居功自傲,自己便看白了他,再也不愿深交。
他们贺拔氏,更不要那等肤浅朋友。
双方走近,不约而同的遥行一礼,异口同声的说道:“恭贺卫将军凯旋归来。”
“末将拜见贺拔将军。”
愣了一下,两人不禁大笑出声。
卫铉又用弟子礼拜一拜,夺步上前道:“有劳贺拔将军久候,罪过、罪过。”
贺拔允不受此礼,避到一旁说道:“卫将军客气了,我等同辈论交,当不得此礼。”
“如何当不得?”卫铉正色道:“若非将军与二将军全力搜寻典籍史料、全力协助。末将也写不出那策论、也写不出那规章制度;此恩此情,末将铭记在心、刻不敢忘。”
在这个时代,读书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书籍太少太贵,属于是货真价实的奢侈品,并不是说你想读就能读得了。
同样道理,卫铉要是没有贺拔氏兄弟提供的大量史书、政治书籍、政论文章、历朝条文律令……他根本就编不出符合当下,且让尔朱荣赞不绝口“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