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凌老夫人也奇了,主子言行再过,做下人的,谁敢当着主人的面这样?况且自己还没动手呢……她歪着头看过去,说了声“抬起头来”。那丫头就迟疑着抬起头来,是个唇红齿白,玲珑剔透的丫头,模样很是讨人喜欢,可怎么表情讪讪地,还一个劲地在憋笑?我知我儿好笑,可你不能笑。她声音微微有些严厉,“笑什么,说出来听听。”丫头也是个胆大的,就说,“凌大人可太有意思了,分明不懂得什么是喜欢,还一口一个喜欢的,古人婚嫁真就这么随……”她忽觉得自己说地过了,连忙捂住嘴,“小人错了,这婚事,普天同庆,好,好,般配……”想给自己转弯已经晚了,旁边的大丫鬟蔻儿忙走上来斥她:“你这妮子不想活了吗?喂!你的灰姑娘掉了!蔻儿抬手要打殷然的姿势,让她猛然想起当年刚做替身时,替主演挨巴掌的一场戏来。也许是对手演员心情不佳想找人撒气,这场戏殷然挨了十七个巴掌才过。她一个刚入行的小女生,没受过这种委屈,回去后肿着脸哭了一个晚上。然后清早起来把那对方蒙头按倒在洗手间揍了一顿。然而这段记忆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深深烙印在她身上不曾忘记。当她为融入剧组而努力讨好每一个对她没好脸的工作人员时,当她在豪华包间的沙发上接过未婚夫母亲甩过来的黑卡时,她都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疼地和当初一模一样……她眉尾抽搐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扬手接下蔻儿落下的那一巴掌。“啪——”对方细细的手腕被她牢牢攥住。“蔻儿姐姐,换个罚法好不好,只要不挨巴掌,劈柴洗碗怎么都行。”真的是怕了,那种火辣辣的感觉,不是脸在喊疼,而是尊严在喊疼。可蔻儿非但不罢休,还大叫着让其他人过来帮忙。不一会儿的功夫,中院里已经赶来了好几个丫鬟小厮,殷然只好放开她,开始左躲右闪地逃跑。她有多年当特技演员的经验,身手灵活,也颇有力气,要不是腿上有伤,爬树上墙都不在话下,只可惜这会儿膝盖吃痛,只能勉强爬个柱子。可正当她抱着回廊那根红漆的柱子往上爬时,一只手揪住了她的后领,她感觉到对方使巧劲儿轻轻提了一提,自己就顿时失去了重心,只能任由对方提溜着,被赶落到地上。回头一看,那人竟是凌老夫人。老夫人不到五十岁,皮肤还很富有光泽,面色红润,秀发乌黑,没有一丝白发,眼珠子一转,竟还有些年轻女子的神采。她此刻也不脑,只是面带微笑看着殷然,眼底带着三分好奇,三分威严,三分亲切,还有一分隐隐的认同。殷然打从一开始就觉得这老夫人面善,言谈举止爽朗明快,叫她喜欢。刚才那两下子足见其身手不凡,这又让殷然平添了三分亲近的欲望。但一想到她们是主仆关系,便强迫自己拿出敬畏心,老老实实低头认错。“老夫人,奴婢不是不肯接受处罚,只是挨巴掌这事,有辱尊严。奴婢虽是下人,也是爹生娘养的,宁可身体受累也不愿尊严受损。还请老夫人换种罚法,奴婢怎样都心甘。”凌老夫人一言不发地想了想,道,“是要罚,跟我来。”她拉着殷然的手,一路穿过庑廊,走到凌府东北角一个荒芜的小院中,离开之前还不忘吩咐蔻儿她们不许跟凌无书透露半句。殷然仔细一看这个院子,四处散落着兵器,刀叉剑戟斧钺钩叉一件不少,角落还有一个兵器架,俨然一个小型的练武场,只不过略显零乱,看样子是老夫人一方习武的小天地,只是不知为何疏于打理,成了这般残破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