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讨厌就是看到这张脸蛋。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是一具刻意制造的玩偶,被关在此皇城之中,只待他父皇百年归老!
丑、丑毙。
象牙梳被狠狠掷在镜子上,一声裂响,镜子人儿惨被破相,正以同样的控诉表情、同样愤恨的眼神回瞪着他。
「争,你和绂雯是朋友了吗?」娆罗緁冷不防向映在门上的影子问道。
没有回答,仿若和空气说话一样。
「我说过吗?争,我喜欢你的倔。但如果太过的话,明天绂雯的左手会搁在你眼前。」
修长的影子没有移动半分,只简洁回答了一个字,「不。」
「那最好。」娆罗緁把玩着白玉似的十指。
守娆争是他的。
由十九岁开始,争的身体发肤、甚至是性命都由他操控。他不可对任何人示好、不能被他以外的人所利用,如果争真的有示好的对象,也只能是他。
「绂雯说是只不安分的狐。最近不会无聊了。」绂雯说是只闯进朝廷这片暗潮汹涌、无边黑暗的森林的野狐,最终也会变成一只宠物,一只位高宰相的宠物,乖乖地任他摆布。至于争,他驯服不了、也不打算去驯服,要是逼迫争到角落,争绝对宁愿自尽而死。
他允许宠物有个性,有雄心壮志是件好事,但如果太过的话就等于反叛。他不会容许一只不安于室的猛兽,他将磨平他们的利爪、削去他们耸动的利芒。
「明天,代我到嚣狄府向嚣狄长流祝寿。」娆罗緁将双腿跨到扶把上,以指骨敲击扶把,「好好记着他恼羞成怒的模样,主帅这个位子是时候重见生天了。」
守娆争倚在门外,那双静看着夜空的俊眸闭了起来。
他跟娆罗緁的时间不短,有四年了。
他可以说,即使本人没有意识到,但皇帝娆罗飒正正就是挑起宫内一连串风波的罪魁祸首。
不知是没考量过还是考量得太透彻,娆罗飒早在娆罗緁出生时已决定他是下任皇帝,给予了皇储的地位。看在不知情的人眼内当然觉得是天大的恩泽,牙牙学语的婴孩只因为长相酷似娆罗飒深爱的皇后,于是这个最迟出生、年岁也最小的皇子甚至不用讨好谄媚、不用耍上任何手段,搞不懂皇储两字是什么意思时已拥有了皇储之名。
但对娆罗緁来说,太早承任皇储之位绝不是好事。因为皇上的儿子共有三人。
宫战已是必然,早在娆罗飒册封娆罗緁为皇储时已然展开。无人认为皇位应该交予最小的皇子。
之前的艰苦他不知道,但自他跟随娆罗緁起就杀了数不清的人。
大部分是要刺杀皇储的人;更多是对立党派与不肯归顺的游离人;也有他认为有威胁所以先下手除去的人,能为娆罗緁保住皇储之位足足四年绝非易事。
现在,娆罗飒的身体状态急转直下,眼看撑不过半年,令暗潮汹涌已久的宫战被迫步入最后阶段,他们也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敌。他知道,娆罗緁开始暗中招揽能人贤士,准备为快将来临的新朝换血,于是让绂雯说向他套交情、攀关系。先是绂雯说,再来是他属意的人。
但娆罗緁不准他愚蠢得以真心待人,他只能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抽离自身冷眼旁观。
宫战四年,真的不久。只是,圣上驾崩这消息,他们真等得有够久了。
今天是嚣狄大将军——嚣狄长流的大寿。
即使没有记牢这个日子,也应听过这镇国大将军的名字。
他的英勇事迹可谓三天三夜说不尽,传奇色彩比困在深宫中的七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见称的嚣狄家,几乎已代表娆罗的名号而闻名于境外大小国家。
娆罗的安定是他以四十多年的血汗换回来的,连皇上也一直要忌他三分。除却骁勇善战外,嚣狄长流与其大儿子的恶劣关系也蔚为奇谈,全朝的眼睛就等着看嚣狄父子何时内斗。
娆罗皇朝内武生竞争之激烈非外人所能道,历代先帝甚或挑拨离间,好使手下各大名将竭尽所能地表现,有竞争才能有进步、才能以侵略换取功名、才能为娆罗南征北讨。
将军之位自然并非世袭,岂料嚣狄家也不知种了什么好因出好果,竟然人才辈出,连续三代都养出了大将军,于是便开了先例,顺理成章成为娆罗第一大家,坐权仅次于皇帝之权力。群龙出现了个「首」,暂且将纷扰多年的军阀压下。
以为生出龙头,减少军人枪头对内、互相虚耗是件好事?非也。
那种好渐渐生出一种最坏,每二十余年必出现一次的凶兆——军人乱政。
凶禽猛兽、牛鬼蛇神都打下来了,力压群雄的军权已到手,下一个猎的,是谁?
这种问题留给皇室人去头痛,眼睛雪亮的文武百官只等着见风转舵。此次嚣狄将军大寿,朝中有交情的、没交情的都纷纷赶来凑热闹、攀关系,怕迟一点去祝贺已是大大的吃亏了。
今夜,嚣狄府可说成了灯火闪耀的不夜城,竹乐欢语绕梁、人流庞络不断。
「本将军大寿是否有了面子?连小皇子都请出来替本将军祝寿。」
醉人醉语,被你一杯、我一杯敬酒敬了个烂醉的长流将军正畅所欲言。
近一点的官员直接听进耳内、远一些的也经由旁人转达了,一时间,府内本来在交际得正欢的官员们都纷纷静下,逐渐鸦雀无声。将军酒后出言不逊不是什么出奇事,只是没人有那个胆阻止他的胡言乱语,此人可是朝中位高权重的二座耶!